话音未落,通政使司右通政赵南星已从文官队列中走出,绯色圆领袍衬得他面色愈发沉静。他微微躬身,目光扫过周显平手中的奏疏,语气不疾不徐:“周大人此言差矣。军功封赏自有祖制,徐督师虽有功,却也需按律而行。”
“斩杀五万之数虽有塘报为证,但女真部落本就人口不多,数万精壮恐怕是其所有兵力,谁能保证这五万之中没有老弱妇孺?赫图阿拉已不过是蛮夷巢穴,即便攻占,也当论功行赏,而非破格提拔。”
“赵大人这是何意?”工部尚书袁弘猛地抬袖,袍角带起一阵风,“前线八百里加急的塘报字字泣血,随报还有后金贝勒的首级为证!难不成赵大人觉得边关将士用性命换来的战功,都是虚报的不成?”
他往前逼近一步,官帽上的金翅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徐将军出身将门,此次大捷更是力挽狂澜,依我看应当重赏,方能彰显陛下隆恩!不然日后再有外敌入侵叛军四起之时,还有何人愿挂帅出征,领兵征战。”
“袁大人好大的口气!”
刑部尚书王纪冷笑一声,手中的象牙笏板重重磕了下。他身形瘦削,声音却如金石相击:“自太祖成祖开国以来,大封功臣后,近几朝来封爵者寥寥无几。徐天爵不过二十余岁,若此时便封爵,日后再有军功,难道要裂土为王吗?再者说,辽东战事本是兵部统筹,粮饷由户部调拨,徐督师不过是执行将令,岂能将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
王纪这话说的没错,明朝后期封爵极为严格,大多数获封爵位的人不是宗室之人就是外戚、宦官,真正的文武功臣或爵位者很少。
像弘治、正德、嘉靖、隆庆、万历、泰昌这几位皇帝在位之时,因功获爵的大臣,世袭网替的爵位少之又少,平均一个皇帝也就封了一两个人,甚至有的都没有。
这其中自正德以后外戚封伯成为常例,更加压缩了功臣获得爵位的可能,由此可见,爵位获得之难,而由于爵位的稀少,也在无形中提高了它的价值,
而且嘉靖后仅5个公爵世袭至明亡魏国公、定国公、黔国公、英国公、成国公,所以毕懋良提出封辽国公是不可能的,但他要是不这么说,恐怕连个侯爵都争取不过来。
在场的都是精明之人,自然知道其中之道理,所以双方即便知道国公绝对不可能,但也要针锋相对。东林党人想尽可能的拉低对徐天爵的赏赐,徐党之人则与他们相反。
双方都没有戳破,但谁也不想让步。站在王在晋身前的兵部尚书黄嘉善重重一拍腰间玉带,琥珀带銙在阳光下闪着光:“王尚书莫不是忘了萨尔浒之战的惨状?当年数万大军折戟沉沙,正是因为将令不一!此次徐督师领命出征,力排众议直取赫图阿拉,若按部就班岂能有此大胜?依律,斩杀敌首过万者晋三阶,攻占敌巢者封世袭罔替,徐督师之功远超此数,王尚书莫要随意诋毁?”
“黄尚书这是要坏了祖宗规矩!”赵南星身后的光禄寺卿高攀龙上前一步,布匹直裰上还沾着些许墨痕,显然是刚从光禄寺赶来。他捧着《大明会典》的抄本,声音清亮:“洪武年间定例,非有定鼎之功者不得封爵。徐天爵虽胜,但也要谨慎,若要封爵,置永乐年间的张辅、宣德年间的于谦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