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魃策马穿过的路径,所有奴隶纷纷跪下来诚惶诚恐地伏拜,他根本不予理会,像一阵风横掠而过,直至神殿外才跳下马,疾步走了进去。
教主的王座依然空荡,下方置着四张椅子。
让他又爱又恨的阿兰朵坐在上首,娇美的身形挺直,俏颜看见他后明显得沉下来。
在她对面坐着两个人。
一个是褐布缠头的老人,额头沟壑纵横,眉头郁然深蹙,仿佛心事重重。他的手比常人粗大,指节青黑,像一个低贱的农人,然而教中谁也不敢小视这一双手。阿兰朵曾亲眼见到这手按在人身,不到半刻,那人五官溢出黑血,死时骨头已蚀如烂藤。
另一张椅上坐着一个身形高挺的男人,他戴着一张奇特的银面具,完全覆住了脸容。昭越气候湿热,人们多半衣着裸露,他却从头到脚笼着一袭宽大的黑衣。唯一露在外面的耳颈,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气的苍白,看起来异常冰冷。
老人第一个说话:“赤魃,你总是来得最迟。”
“谁知道要突然议事。”赤魃不以为然,在阿兰朵身边的空位坐下,望了一眼银面具的男子,“以后别用药尸找我,恶心得很。”
阿兰朵冷笑一声。“你去向不定,又从不告知下人,若不是乘黄大人有法子,谁寻得到你?”
赤魃看她俏面冷横,本来有气,心念一转又邪邪一笑。“是我不对,新近得的女奴还有几分滋味,被打断了难免不太舒爽,说错了话。”
阿兰朵如何听不出他在炫示,娇容越发难看。“三位护法只有你最张狂,什么都不放在眼中,是不是看阿娘久未出关,就将自己当作教主了?”
神教规矩极大,尊卑不可逾,这一句扣上来,纵是赤魃也变了神色。“阿兰朵,教主闭关期间灭黑夷,平恶水部,哪一桩不是我亲力而为?你这般污我是什么意思,你瞧不得我,我就避远一些,难道连这也犯了你?”
阿兰朵被他一窒火气更旺,但也明白自己失言,见旁人一声不出,再吵下去有害无益,硬生生强抑了话语。
老人这时方咳了一声。“好了,这一次聚议是为中原人的事,不要扯太远。”
气冲冲的怒颜另有一番妩媚,赤魃隔了一阵也颇有些心痒,舍不得再斗口,就坡下驴。“依灭蒙大人议事,中原人如何?还有不长眼的蛮子敢来?”
灭蒙天生的老相,神色总似沉郁愁苦。“有个王侯之子犯了大罪,他逃到昭越,希望能获神教之助,免于回去受刑。”
这倒是一个意外,赤魃“啧”了一声。“中原人自己作乱,居然想仰仗神教来庇护,真是稀罕。可惜打错了算盘,谁有兴致管他的死活,叫他滚出西南。”
灭蒙做了一个手势,两名壮奴抬着一个檀木托盘上前,揭去覆在盘上的障布,万道金光耀目而出。
一尊高过两尺,足金铸成的黑翼蛇神出现在众人眼前,通体金光流灿,典雅厚重,双翼伸展,威势十足,无论是形态或金子的分量都足堪为至宝。
昭越盛产银矿和宝石,金子却是少见,这尊神像精致辉煌,宝光四射,几乎让人立时想据为己有。阿兰朵不由自主地睁大美眸,一身的银饰被衬得暗淡无光。
赤魃也惊住了,他托起金像一掂,沉甸甸的分量让他禁不住脱口。“好家伙,怕有百斤。”
戴面具的乘黄注视了半晌,第一次开口,他的声音又僵又冷,听得人发悚。“我们与中原人向来不睦,这件事来得太过突然。”
阿兰朵看得心醉神迷,忍不住赞道:“太美了,竟然是黑神的金像,足可做本教的镇教之宝。”
灭蒙是最早看过金像的人,反应沉稳得多。“这是其中之一,那位中原人说为了表示诚意先送过来,还有一大批宝物,如果我们应允再当面奉上。”
赤魃明显兴奋起来。
乘黄戴着银面具不显神色,话语更为阴沉。“他想要神教做什么?”
灭蒙的话语不紧不慢、“据说他犯的罪甚重,皇帝派了多位暗使捉拿,他想入教躲避。”
阿兰朵从金像上抬起眼,愕然道:“仅仅如此?让他入教就可以得到宝物?”
灭蒙点了点头。“此事尚无先例,必须我等共同商议。”
赤魃已然动了心,当先道:“既是如此,随便找一处寨子安置,万一有追杀的过来,本教允诺保护就是。”
灭蒙脊背微佝,双眉蹙起。“他认为中原皇帝的暗使厉害,唯有神教是安全之所,又怕我们拿了黄金不守信,坚持要在教内获得庇护。”
赤魃嗤了一声,神情骄傲又轻蔑。“中原人果然胆小如鼠,生性这般懦弱。”
乘黄不为黄金所动,反而多了置疑。“中原人狡诈,或许有什么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