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卷 金笼缚(1 / 2)

一寸相思 紫微流年 6707 字 6个月前

长发松松地绾起,苏云落趴在浴桶边缘,额上冒汗,露出的肩颈受热气蒸腾,加上满桶黑漆漆的药水一衬,更显莹白水嫩。

药力侵入肌肤的感觉并不好受,她神色萎靡,想睡又睡不着,忍不住道:“还有多久?”

“这一桶秘药贵逾千金,云落连多浸一刻都不肯?”左卿辞笑吟吟的调侃,说是陪伴,倒似在戏谑她取乐,慢悠悠地拈起一块鲜梨喂过来,“你受创太多,又从不曾调养,十年内必有痛患。不说别的,单是燕归鸿的摧脉指已给你留了暗伤,一旦心络再次受创,你就知道其中的厉害了。”

她对十年后的事不甚上心,只觉得这一刻浑身煎熬,咬入梨块有气无力地嚼了几下。

左卿辞似乎觉得极有趣,连书都不看了,时不时给她喂上一口果子点心。

经脉仿佛被无数蚂蚁啃啮,又酸又麻,秀眉越蹙越深,她忍不住轻哼一声。“这滋味真难受,只怕蝎夫人的啮心蚁也不过如此。”

左卿辞替她将散落的发丝挑起来,俊目含笑。“再忍一阵就好。”

一语言及,苏云落倒是想起来。“奇怪,江湖中为什么有传闻说蝎夫人是我杀的?”

蝎夫人死在涪州城外的野林中,尸体数日后才被人发现,这女人长于驱虫及毒术,武功算不上高强,加上为祸多年,死了不知多少人称快。然而她曾自称出身于诡秘与凶戾著称的血翼神教,不管这些话是为震慑对头还是显扬身份,总难免惹来一些猜议。

“好事者捕风捉影的妄传罢了,谁教她害人太多,恶贯满盈?”左卿辞神色不动,漫然道,“云落担心惹来报复?文思渊查过,她不过是个叛教的逃奴,还未至于。”

苏云落又被喂了一块酥点,左右与她关联不大,也就不再思索,抛至了脑后。

左卿辞的目光掠过桌案上的银色短棍,转了话题:“有一事我也很好奇,云落的兵器是如何得来,真是鸦九所赠?”

这一件神兵的由来,文思渊也所知不多,仅说她早年私下接过一桩生意,与神匠鸦九相关。

她懒懒地在桶中直了一下脊背,缓解骨骼中的酸麻。“也谈不上赠,他托我偷东西,这是给的酬劳。”

以神兵为酬,这一单可谓大手笔,左卿辞不禁动容。“他让你偷什么?”

苏云落答了一个字。“人。”

风华如玉的俊颜难得的错愕。“什么?”

她忽然抿了一下唇,转瞬又如常。“他有一个四岁的女儿,被扣在朝暮阁为质,托我偷出来。”

左卿辞生出了兴趣。“说说看。”

“当时他受困于人,递消息给文思渊,说有生意又不肯透露内容,要求私下叙谈。我那一阵正好无事,就设法溜进去见了一面。”她伸手取过短棍,在指尖轻灵地打了个旋,“他是个可怜人,铸器之术天下无双,却护不了自身,甚至连累身怀六甲的妻子死在了朝暮阁手中。”

左卿辞业已了然。“他有死志,唯独放不下女儿,所以请你出手?”

她补充道:“还有朝暮阁勾结藩王的证据,让我一并偷出去呈于御前。”

这一着令人不得不赞,左卿辞道:“好一招借刀杀人,难怪朝暮阁后来覆于王廷之手,你将人偷出去置于何处?”

任他取过神兵细看,她道:“鸦九有一个姐姐嫁在福州,我按约定把孩子送去,几年后去看,过得极好,被视如亲出。”

“谁解相思毒,入骨一寸灰。短诗着实不吉,想必是在他妻子过世后所铸。”银色的短柄上兽纹生动,左卿辞轻喟一声,抚过底缘的小字,“这件武器形态如此奇特,确是闻所未闻。”

苏云落伏在桶边,心神在对答上,倒忘了浸药的不适。“他说昔年于大荒得了一块异于寻常的陨铁,他苦思良久研出制法,熔铸为丝链,百斩千折不断。又有无形无迹,缠绵缚骨的特性,所以取了这个名字。幸好外形奇巧,才逃过了朝暮阁的监看。”

左卿辞微笑。“百机老人事后说,鸦九曾道这件神兵形影如迷,锋锐无双,唯独驭使极难,甚至比名噪武林的天罗束更难控制,可谓软兵之最,云落弃剑而习,一定费了不少心思。”

“确实不易,若不是用剑太容易被人看出来历,给我神兵也不换。”半路改换武器,其中的艰辛言语难以道尽,唯一称幸的是天罗束的主人近在咫尺,用重金换来指点,终是摸到了诀窍。

接过他递来的神兵,纤指轻勾机簧,银光蓦地流泻,如一缕冰冷的华光缠上了左卿辞的手腕,见过银链噬血的锋利,饶是左卿辞也隐然一悚。

她解释道:“这银丝很怪,轻轻触摸不会有分毫损伤,但若贯注力量,就可以切金断玉。”

左卿辞依言触抚,只觉似丝又似金属,银光闪烁,美而柔韧,看上去全不见半点凶戾。随着她腕动一收,银光敛去,又是一根不起眼的短棍。

左卿辞忽然笑了,低低道:“果然是器如其人。”

她不明所以地望着他,一双瞳眸藏着墨蓝的光,像最幽深的宝石。

左卿辞并未解释,抖开一卷洁净的绫巾。“可以起身了,明日再接着浸。”

一言入耳,她的眼睫恹恹地垂了下去。

大雪覆没了金陵,马滑霜浓少人行,屋内兽香暖幄,絮语低谈,似梦似幻分不真切。

品茗、猜枚、斗酒、打围、双陆。他似乎无所不知,永远有无尽的新鲜,夜晚又是异样的缠绵心跳。尽管天性的警惕提醒她不该久留,却敌不过他的诱惑,在厮磨中逐渐沉沦。

白陌从檐下过,望着漫天飞雪紧了紧袖子,对秦尘道:“二公子的帖子来了,邀公子听戏。”

“公子不会去的。”秦尘连通报都省了,两人都知道,公子近日无心于应酬。

美人在怀,谁还愿寒天冻地地出去敷衍。只是这一阵邀请频繁,再推下去,白陌已经快寻不出借口,“下一次或许二公子会亲至,邀这么紧,你猜是什么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