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隐无语了一阵,他哥脑子和旁人不大一样,问话没头没脑的。他没在意,低下头继续埋小鸡,道,“哥,你有没有发现从咱俩相遇开始,其实一直是我在养你?”
扶岚呆住了,怔怔地瞧着他。
戚隐抬起眼一笑,阳光洒满这个大男孩儿的黑眼睛,灿烂的金揉碎了,掺在沉甸甸的黑里,有一种别样的朝气。他长得不赖,眉眼里有他父亲的影子,可平日里习惯站在角落,像根野草似的没有存在感,旁人即便见了他,脑子里也存不住他的模样。戚隐笑道:“我积蓄不多,精力有限,只养得起一个哥哥。”
扶岚用力点了点头,仿佛安了心似的,低下头不再多问。
戚隐把一只小鸡托在手心,“不过我总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儿,哥,你看,它们身上一点儿伤口都没有,好像不是妖怪杀死的。”
黑猫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没错,若真是这帮饿死鬼弄死的,这会儿早就连毛都不剩一根了。老夫问过那帮婆娘了,她们说先前养的鸡鸭也是这样,突然就死了。她们觉得死了不能白死,不如祭她们的五脏庙,也算这些鸡鸭死得其所了。”
“先前的鸡鸭什么时候死的?”戚隐问。
“上个月初九。”黑猫道。
三月初九,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啊。戚隐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天摸不出什么头绪来,他们又买了小半篮子鸡,打算今儿蹲守在侧,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夜幕降临,天地像熄了灯,漫山只有吊脚楼檐下的八角红灯笼发着光。扶岚按着戚隐的后心,灵力流顺着戚隐的经脉游动,小鱼从戚隐的手心释放出来。小鱼在风中摆尾,潜入栅栏和稻草堆的缝隙,天地寂静,他们听见远处的蛙鸣,还有山那边传来的狼嚎。
熬了许久也没什么特别的动静,戚隐没撑住,搂着黑猫半途睡着了。正睡得黑甜,背上忽然被拍了一下,睁开眼,就见栅栏里的小鸡一个接一个倒下去,在地上抽搐。然而四周仍是什么人也没有,连个鬼影儿都没。他们出了门,赶到下面,所有小鸡已经死光了。
戚隐弯腰想进栅栏,扶岚拦住他,让他和黑猫在外面等着。里面情况不明,地方又狭窄,两个人进去周转不开,的确是扶岚独个儿进去好。过了会儿他走出来,手里抓了把泥。戚隐以为土里有东西,探过脑袋瞧,却只是一抔泥巴而已。猫爷嗅了嗅,露出深思的表情。难道是这泥巴本身有猫腻?戚隐也凑上去嗅,差点给熏个倒仰。这鸡笼子边上常年堆着鸡鸭粪便,粪便化土,味儿很重。
“这土怎么了?”戚隐捏着鼻子问。
“你们凡人对气味儿不敏感,我们妖魔要强你们很多,”黑猫道,“这臭味虽有粪便的成分在,其中却还有一丝你难以察觉的尸臭。”
戚隐一愣,“你的意思是咱家底下埋了尸?”
“没错,”黑猫磨着牙道,“有不长眼的家伙胆大包天,在咱们屋子底下埋尸。尸气入土,把咱家的鸡鸭都给毒死了。”
他大爷的,谁这么缺德?一想到昨儿睡在尸体上面,戚隐浑身都起鸡皮疙瘩,难怪老觉得夜里冷得慌。戚隐和扶岚借来铲子,把土掀开。吊脚楼底层低矮,挖土得弯着腰,十分难受。幸好村寨里的妖怪爱看热闹,没挖多久,附近围了一圈妖怪,戚隐派钱给他们,让他们帮忙挖。
挖了半天,终于把尸体给抬出来。那是一具烧得焦黑的男孩,已经面目全非。因为被烧过,气息也没了,只能从形态辨别出是个凡人。戚隐检查他的鼻子和肺部,死得太久了,里面都生虫了,烂得看不出模样,辨不出是生前烧死还是死后焚尸。
真是奇了怪了,南疆乃是妖魔盘踞之地,寻常人避之不及,怎么会有凡人在这儿?没被妖魔吃掉也就算了,还被烧死了。
“是偷入南疆的道士么?”戚隐打量他。
女萝从妖怪堆里钻进来,蹲在边上戳了戳那焦尸的脸颊,“哟,是个小美人儿。”
“烧成这样了,你还能看出来?”戚隐纳罕道。
“老娘最擅长的就是品鉴俊俏小郎君,”女萝得意洋洋,“真正的美人儿不在皮肉而在骨,这就叫美人骨。你瞧这骨相,颧骨削瘦,印堂宽阔,下颚流丽,一瞧就是个相貌堂堂的小儿郎。”
这姐们振振有词,一套一套的,戚隐无言以对。
黑猫问周围的妖怪最近几个月哪儿发生了火灾,大伙儿都摇头。他们这地界到处都是树,吊脚楼都是杉木做的,若是发生火灾,一整个寨子都遭殃。没有火灾,这死尸又是在哪儿烧死的?
扶岚摸了一把挖出来的土,蹙起了眉心。
戚隐问他怎么了,扶岚道:“土不是这里的。”
“什么意思?”夜里昏暗,戚隐点起火折子,细细审视那土壤。这一瞧,确实看出分别来了。挖出来的土很松,呈浅褐色。栅栏里的土由于粪便堆积,都黑油油的,还很泥泞。戚隐看了一圈,这尸体周围的土全是松土。
更诡异了,那个埋尸的家伙不仅埋尸,还把尸体周围的土给埋到了这儿。
“那这土是哪来的?你们在附近见过这样的土么?”戚隐仔细瞧了瞧,土壤里有几片腐烂的椿树叶。
“有,”扶岚道,“巴山神殿。”
大伙儿俱是一怔。
戚隐惊讶地问:“巴山神殿不是只有你能进去么?”
“现在可不能同日而语了,以前老夫也以为只有呆瓜能进,可咱们意想不到的事儿千千万,这不就多了个千年老怪?”黑猫抱着爪子,道。
“到底是谁啊这?”戚隐学黑猫,合抱手臂,“要是他会说话儿,咱直接问问他就好了。”
他话刚说完,便见那童尸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双浑浊的绿眼睛直勾勾盯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