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理完跟许詹离婚的手续,总要给家里一个交代。
夏余跟许詹约好,趁着过年,一次性跟家里都摊牌算了。
因此随着年关将近,夏余愈发心不在焉,陆昭察觉到了,问夏余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
夏余望着陆昭的脸,抬手掐了上去。
“确实很烦心,”夏余皮笑肉不笑,他受这罪,跟陆昭也脱不开关系,这让他心里怪不爽的,“不过你帮不上忙。”
不管有没有陆昭,他跟许詹都是要离婚的,他的家庭他自己会处理,要是真让陆昭来掺和进来,才是火上浇油,因此夏余一个字都没跟陆昭透露他的打算。
他合上手里的油画册子,问陆昭,“还有几天就过年了,你今年是回你爸爸那儿过年吗?”
陆昭的亲缘其实有点单薄,他的祖父母和外祖父母都已经早早过世,现在连母亲也不在了,只剩下一个父亲。
于情于理,陆昭都应该回去跟父亲一起度过新年。
谁知陆昭却摇了摇头,“我只年初一回去吃个饭,剩下时间我应该还留在这儿。”
“为什么?”夏余面露古怪,“你不陪陪你爸吗?”
陆昭没什么表情,“他不需要我陪,他今年留在沈姨的小公馆里过年。”
夏余一开始还没明白“沈姨”是谁,但触及陆昭的神色,才突然想明白了,陆昭父亲,陆宇磬在外的情妇就姓沈,这也算是个公开的秘密,那个姓沈的女人跟着陆昭父亲几十年,却从不在外露面,算是陆昭父亲对这段表面婚姻的一点体面。
陆昭又跟夏余解释,“沈姨多年没有养育自己的孩子,今年拼着高龄生了一个女儿,她身体为了生这个孩子已经很不好了,她好不容易能有一年能跟我爸过一次除夕,一家三口团圆,我就也不去添堵了。”
过去三十几年,小公馆里的这位沈女士,都是孤零零一个人度过的除夕,守着一桌永远不会有人来吃的年夜饭,也是可怜人。
陆昭过去是没有这样的恻隐之心的。
但他母亲临终前,特地交待过他,说沈娆其实从没做过什么恶事,从青梅竹马变成情妇,她心里也苦,让陆昭对她好一点儿,别为难她。
陆昭听从了。
所以他不准备去侵占她今年微小的幸福。 。
夏余却听得瞠目结舌,乖乖,陆宇磬居然在这个年纪,又给陆昭添了一个妹妹,还偏偏是在陆昭母亲去世仅仅一年以后。
他光是代入想一想,都觉得自己要疯。
偏偏陆昭说得云淡风轻,仿佛不值一提。
可是怎么会不难过呢?
夏余想,陆昭的父亲,情妇,还有一个刚出生的女儿是一家三口,团圆美满,那陆昭算什么,一个不识趣地上门打扰的外人么?
夏余有些不忍,轻轻把手放在了陆昭的手背上,“那你今年就一个人过年么?”
“嗯。”
陆昭倒不觉得是什么大事,他没有趁机卖惨,也没有奢望可以跟夏余一起过这个新年。
他没有这样的资格。
他转而问起了别的话题,“你呢,过年跟家里有什么安排吗?”
夏余露出犹豫的神色,“没什么特别的,我爸妈大年初一就要出去旅游,家里就剩我和哥哥嫂子。”
陆昭便没再问什么。
但是到了晚上,他却拿上来好几个礼盒,一一在夏余面前打开。
19世纪的莫卧尔珠宝,一整套奥斯曼帝国的陶器,红玛瑙的古董胸针,1945年的罗曼尼康帝,还有给小孩的翡翠镯子……
夏余忍不住挑眉,“你这是干什么?”
陆昭说,“是给你家人准备的礼物,我不能登门拜访,就只能拜托你拿过去了。”
按照礼数,他应该是要上门拜年的,陆家和夏家曾经有人情往来,他作为小辈,是有理由上门的。
但自从他伤透了夏余的心,夏家的大门就永远对他关上了。
夏余正靠在床上看书,这几份礼物都装在黑色的丝绒盒子里,那冷冰冰的珠宝偏偏是热情的红色,在室内的灯光中璀璨热烈。
他其实应该拒绝的。
他又没给陆昭什么名分,陆昭凭什么去他家送礼。
他夏家的门,也不是谁都有资格登的,即使假借他的名义也不行。
但他望着陆昭的眼睛,想起被他放在珠宝柜子里的那枚蓝宝石戒指,最终却什么也没说。
他把玩着那个古董胸针,红玛瑙做成小小密密的果实的造型,镶嵌在金色的树叶上,旁边点缀着玉石珍珠,精巧又漂亮。
他笑了笑,跟陆昭说,“我小的时候,我妈妈也有这样一个红玛瑙胸针,却被我偷偷拿出来玩,结果给弄丢了,满家里找不到,急得都哭了起来。”
“那你被罚了吗?”陆昭笑着问。
“没有,”夏余也笑,“家里谁也没怪我,反而是哥哥抱着我哄了半天,我哭得抽抽噎噎,说就喜欢那个红红的小珠子,我妈妈二话没说,又翻出自己的珠宝匣子,给我找了个鸡血红的耳坠子,晃晃悠悠的,让我拿在手里玩。”
跟陆昭清冷严肃的家庭氛围不同,他是真的被溺爱着长大的。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就要病一场,家里都操心得不行,他哥哥明明没有比他大几岁,却很早就有了兄长的担当,会在他发烧的时候给他喂水,念床头故事。
陆昭想象了一下夏余哭得抽抽噎噎的样子,粉白团团,又可怜巴巴,眼中笑意更深。
“你要是我们家的孩子,我大概也舍不得罚你,”他说,“狠不下这心。”
他要是真有夏余这样一个弟弟,估计也是要揣在怀里,不动声色向人炫耀的。
夏余也没否认,他小时候确实挺可爱的。
他问陆昭,“你小时候有淘气过吗?”
在他印象里,陆昭好像一直是这副稳重冷淡的样子,看上去就像没有童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