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诤臣(2 / 2)

男子漠然道:“杀。”

龙袍男子想了想,补充道:“凡是涉及此事的,还是一概按照监察院规矩办,无需再向朕请示。”

霜发院首弯腰作揖,恭敬道:“谨遵皇命。”

首席掌印太监吕廷芳和几名俱是身穿红蟒衣的老宦官早已在门外安静等候,依次站在廊道中间,中途那位身份高崇甚至不逊于当朝一品贵胄的霜发男子走过他们身旁,撑伞踏入雨幕,宦官们习以为常,并没有出声言语。风吹雨斜,雨水顺着大殿龙檐落下,冷风一吹,溅入走廊,鞋面很快湿透。这些皇宫巨宦无一例外都是位居宦官极致的四品从四品,等着跟随陛下向东而行,期间穿过祭祀天坛,东华殿,以及一条长长廊道,方可抵达民间所谓的金銮殿参加早朝。

临朝之前,就会见到有几名新被提拔上来的起居郎在中途汇入这支队伍,负责掌记录皇帝的言行,无论大事小情,善行劣迹统统记录,以备后人修史之用,这些人都是些年轻的生面孔,却连大太监们见了都要挤出笑脸,跟以往朝廷里一帮心思活络的达官显贵见了他们都要主动停轿下马截然相反。

本朝遵循旧制,在京文武官员职事九品以上,朔望曰朝;其文武官五品以上及监察御史,员外郎,太常博士,每日朝参。以及皇帝陛下又是个一直不曾荒于政事的勤勉性子,故除去天灾,酷暑严寒一日不间断,不过对于朝廷绝大多数职衔不高的京官而言,还算不上太过劳累,只需要参加三日一次的大朝和朔望朝,那些个身份较为高崇住在临近紫禁城几条达官显贵扎堆大街上的官员,大概是四更天起床,其余地位稍逊一筹的官员,大多是买不起离皇城大门越近就越是寸土寸金的高宅大院,故而只能在三更夜半子时就要起床动身,否则根本赶不上朝会。今日大雨滂沱,文武百官出门皆身披雨衣,此时驻足在此等候朱红大门开启,因为是大朝,近千京官无一例外悉数到场,加上许多勋官散官,以及少数王侯驸马,足足有一千八百余人,浩浩荡荡如长龙守在皇城大门外的连绵大雨中,浠沥沥的雨滴敲打在伞面地面上,啪嗒作响。

乱世之中,铁甲将军夜渡关。

太平盛世,朝臣待漏五更寒。

这个前无古人的鼎盛帝国,正值朝阳升起,无数政令好似一缕缕春风,由他们散播到疆域的每一个角落。

大吕钟声响起,这些身在帝国中枢的在朝京官就要弃伞而行,进入皇城大门之后,不得喧哗不许吐唾,御前近侍身体抱恙者准允退朝,前者往往是监察侍卫看人下菜碟,只驱逐过一些不懂规矩的低品小官,而一些仗着祖辈功绩的官勋子弟依旧我行我素,正式进入奉天广场前,都会与私底下关系较好的同僚窃窃私语,扯些不合时宜的浑话粗话,有一次竟不小心传到苏首辅的耳朵里,那位言语不甚恭敬的四品官员,连带他的父辈一起,被驱逐出宫,这种陋习才得以涤荡一空,每次朝会也变得愈发庄重严谨。工部尚书严世崇一手持笏,一手撑伞而立,四周冷冷清清,孤单伶仃,自打这位出身徽州的工部领头人物,在他父亲与世长辞之后,不仅没有依律还乡祭奠,反而参上一本素来与严家交好的当朝官员,这位工部尚书就彻底成为了众矢之的,不过这也是不可避免,谁让他那个老爹好死不死偏偏是梁衍曾经的部下呢?

大抵可以算得上是踌躇满志孑然一身赶赴京城的严世崇,有幸拜在当时的太子门下,如今官至工部尚书,早已褪去了当初的稚嫩,磨平了棱角,对朝中的人心险恶早就见惯不惯,至于那些冷嘲热讽,更不会放在心上,他只清楚记得当自己以外来人身份就任工部尚书的那一天,那些又妒又惧的神色。大朝要严格按照品秩阶级依次入门,因为他官至正二品,得以靠近皇城正门,严世崇抬了抬伞面,看到了几个显眼且熟悉的身影,文官最前列,即便没有见过那位煊赫老人的面容,也该明白,只有当朝首辅才有资格位列于此,更别说这位历经三代帝王依然屹立在王朝最顶端的老人,还被皇帝御赐临朝设座,此等殊荣亘古无二。

严世崇视线缓缓后移,望向不远处一名文人气极重的老者,虽然位列正三品,却能与他并肩站立的翰林院大学士,卢象昇,身后跟着大批门生,即便在每一个熟人扎堆便意味着一座小山头的百官中间,阵仗仍不算小。同样一手撑伞一手持笏的后者恰好望来,双方视线交汇,几乎同时弹开,微微低下伞面,看向笏板文字,分别露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笑容。

两人手持笏板,皆写有今日早朝,即将被弹劾误国奸臣的名字。

大秦首辅,苏仪。

靖北王,梁衍。

他们知道早朝以后,不管滂沱大雨是否停歇,自己所做之事都将会震动朝野,清誉满天下,近而载入史册!

与此同时,梁尘转入了栀子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