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一切风波平息之后,梁尘缓步上了二楼,敲了敲那间天字号房门。
等敲了半天也不见里面有所动静,梁尘索性直接推门进去。
只见杜月凝倚靠在冰冷床榻,横剑在膝,双眼红肿,女子这辈子的眼泪恐怕都在今天流了个干净。
董小宛就这么在她旁边站着,满脸担忧,又不知该如何劝慰。
梁尘走进门之后,坐在房间正中的茶几旁,平静道:“楼下的尸首会被好生安葬,适才我观萧云轩还有一口气,已经把他背回房里了,不出意外,明日就能醒来。”
杜月凝神色黯然道:“人都死了,至于埋在哪,又有什么区别?”
梁尘倒了杯茶,抿一口平淡道:“我有个朋友,他以前曾说过,埋骨岂须桑梓地,人生何处不青山,死在哪里,葬在哪里,都一样。”
杜月凝看了男子一眼,声音嘶哑道:“堂堂虎门关参将竟然都要给你面子,你究竟是谁?”
梁尘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等我从北狄回来你自然会知道,现在捅破这层窗户纸对谁都没好处。”
杜月凝低头苦笑一声,“也是,像我这种人,只配被你们这样的大人物当成棋子握在手中玩弄,这样的江湖,好没劲。”
梁尘淡淡一笑,轻声道:“以前的我也跟你一样,觉得江湖很大,大到自己都不敢踏足其中,可真正走出家门游历两趟之后,才发现江湖原来也很小,我有一位姑且算得上兄长的朋友,很厉害很厉害,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却也为情所困许多年,对他来说,心中的那名女子就已经填满了自己的整座江湖,再也容不下其它。”
杜月凝苦涩道:“我要能跟你一样该多好,至少刘老堂主他们就不会死了。”
梁尘平静道:“每个人生下来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杜月凝吃的苦有些我吃不了,同样的道理,我身上的担子你也未必挑的起来,人生在世,不过是各有各的肚皮疼。”
梁尘想了想,然后问道:“今后有什么打算?”
杜月凝自嘲一笑,黯然道:“货倒是还在,人却死了个干净,我除了灰头土脸地回青帮受罚,还有其他的路可走?”
从小便有一个江湖梦的女子,这趟好不容易求得父亲准允,才带队来了边关,本以为习得一身高明剑术,半路上能够有用武之地,借此名扬四方,却不曾想会是这么一个凄惨结局,差点被掳走当了个无赖的暖床小妾不说,自己的尊严也被别人狠狠践踏在了脚底下,碾的只剩渣滓,若不是眼前这个姓梁的公子哥出手,自己哪还会有这完璧之身?
梁尘点点头,不紧不慢道:“我给你指一条路子,青帮倒卖人口这买卖虽说来银子快,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况且这等丧良心的营生,能不做最好就别做,杜昇这趟让你带队前来边关,多少带点让你以后独挑大梁的意思,只不过出了这么一档子事,难免会落下些口舌于旁人,但这也是你们青帮内部的事,本公子懒得过问,你杜月凝若连这点儿坎都迈不过去,也别总把那破烂江湖挂在嘴边儿了,还不够矫情的。至于这路子,很简单,青帮养的这些‘瘦马’,以后也别卖往别处了,北境织造局如今正缺人手,可以全送到那儿,话我就说那么多,具体怎么运作,谋取多少利润,全都看你自己的本事。”
杜月凝瞪大眼睛,默默思量其中利害,然后问道:“可北境织造局再怎么说也隶属于官家,青帮不过一小门小派,该怎么牵上这条线?”
梁尘喝了口茶,淡然道:“你只管去做,到时自会有人给青帮递上投名贴。”
小姑娘眨了眨水灵眸子,讶异道:“大哥哥的意思是,小宛以后能去织造局当绣娘了?”
梁尘笑了笑,“前提是你旁边的这位杜姐姐能把家中事料理干净。”
杜月凝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又问道:“可北境向来不准官家与平民百姓过多来往,就连寒门出身的读书种子也很少录用在册,前几年的缙绅南渡,不少书香门第举族南迁,不就是因为这条铁律太过苛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