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肃杀,从鸿胪寺内一处偏僻院林的茅草屋遥遥看去,依稀可见半轮残阳逐渐隐没于山林。
院林西侧,坐落一座佛殿,坐北朝南,三楹,重檐翘角,四面临风,殿下凌空部分辟为僧寮。其东为五楹配殿,气势与旁边的破败院林高下立见。
这座雄伟宝殿,乃罗法华的师父生前每日都会去颂经的地方。
白衣僧人当年刚从西域天竺求取真经回来之后,老住持德诚禅师便将衣钵传与了这位年轻徒弟,在那之后不久老人便在寺中圆寂。
残阳没入山林,夜色将至,罗法华走出草屋,往佛殿中走去。
这座大殿向来不对外人开放,平日里也只有小沙弥苏长念偶尔进出打扫。
大殿正中的高大佛像,施降魔印,庄严威仪。
白衣僧人走向佛像底下的正中蒲团,俯身掸去了些落灰,跪地虔诚佛唱。
做完这一切,罗法华站起身摸了摸自己的光秃秃脑袋,自言自语道:“师父,徒弟如今从殿门外走到这尊佛像前也跟您一样,只需七步了。”
不知今日为何感伤的白衣僧人此刻正好想到了自己那名憨傻徒弟,随即走出大殿去看看他这会儿在做些什么。
俗名苏长念的小沙弥,是罗法华三年前从山下一处穷乡僻壤里带回鸿胪寺的,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徒弟。
小和尚的屋子与这处偏僻院林相隔不远,白衣僧人出了门沿着一条通幽小径走上片刻就看到了苏长念的身影。
此时,小和尚正坐在屋外的一只小木凳上,熟捻地洗着师徒二人脏了的衣物。
罗法华走到徒弟旁边,拍了拍他的小脑壳。
苏长念抬起头,用沾满水渍的手抹了抹额头汗珠,笑道:“师父,您咋来了?”
话音刚落,小沙弥突然止住笑容,试探性问道:“您不会又想着让我下山去给您买酒吧?”
罗法华从旁边搬来一只木凳,坐下笑呵呵道:“小长念啊小长念,脑袋瓜长进了不少。”
苏长念翻了个白眼,叹道:“师父,您这马上都该下山了,咋整日还没个正形?”
白衣僧人笑着说道:“行了行了,为师不逗你了,再说了,谁跟你扯的喝酒就是没正形了?”
小沙弥撇了撇嘴,边搓洗衣物边说道:“不光庙里的弘远方丈这样说,连山下的老住持们也说师父平日作风不检点。”
罗法华一脸无所谓,“这会儿任他们说去,等从泰山回来了这帮老头不还得在山下排成长龙来接师父?”
苏长念笑道:“这倒是。”
当年白衣僧人从西域天竺求取真经回到南楚大都,城中万人空巷,百姓纷纷驻足观看,道路两侧站满了皇家禁军,先帝许淳更是亲自出宫为其牵马,可谓风流至极。
自从当年那场泰山辩论,罗法华破去那句“佛门不可胜之”的谶语之后,道教近二十年来除了身在江西龙虎久居深山的赵篁没有出面,天师府内的道士高人悉数败于白衣僧人之手。
在这期间此人最出名的事迹当属五年前,那时龙虎山一位闭关四十年之久,辈分极高的紫袍老道出山与罗法华辩论,败了之后恼羞成怒,要与僧人以武论持,言语之间更是充满了对已经圆寂的德诚禅师不敬,白衣僧人一怒之下,在泰山之巅七步成风,无视老道及其身后弟子雷法加身,凭空踩出了一百零八金刚印。隐约已经摸到万象门槛的老道人此战之后,心境破碎连跌两境,回去之后再也没有出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