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过了那个千算万算也没想到自己会躺尸荒野的晁家子孙,梁尘把玩着从尸体顺来的象牙鼻烟壶,雕工细致,并没有吸食的闲情逸致。带着莫名其妙成了丫鬟的陆璇玑,共同往金蝉州腹地走去,还没走几步,就碰到了一队马匪,二十几号人,比较前边兵强马壮的贼寇,这些马匪喽啰就要寒碜许多,没几样上得了台面的制式兵器傍身,更别提鱼麟甲这种专属于军伍行列的精良甲胄,仅有眼前一亮的是为首马贼手持一杆马槊,可惜不同于那支闻名天下的北境万人骑兵手中所持透亮黑槊,仅仅远望一眼就能令人闻风丧胆,这杆匪人手中马槊,精致到了花哨的地步,精钢槊首,后安红铜槊纂,关键是槊身还系有一丛红缨团子。春秋一战以后,造价昂贵的马槊多为门阀世家的私兵持有,至多不过千人,可谓养在深山人不识,惯用马槊者,往往是武艺超群的世家子弟,像被世人誉为天下骑战第一的靖北王麾下黑槊龙骑军,千百年以来,归根结底只有这一支王者之师而已,类似于许白剑开天门的独占鳌头,不能以常理去揣摩。所以现在精通马槊技艺者,多是为了标榜身份,不过真到了战场上,两军厮杀阵前,寻常士卒为了争夺战功,见到这类人物,就如同见到闹市持金而不自知的顽童,不出意料地一哄而上,持槊子弟常常会莫名其妙陷入包围圈,成为悍卒们争相抢夺的新鲜货品,比起那些身穿威风铠甲的将军还要来得抢手,因为喜好抖搂威风手持马槊的大族子孙,多半是初尝战事的雏儿,比起久经沙场深谙自保路数的老兵油子实在要好杀太多。
梁尘二话不说就上前将其擒住,对付这等货色,不用如何费心敲打,就诈出真相,果然这批“守株待兔”的马贼是晁郸重金聘请来演苦情戏的角色,想要以此骗得陆璇玑的芳心,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辛苦到头来给他人做了嫁衣。接下来陆璇玑就看到这些马匪被眼前公子哥三下五除二宰杀干净,她眼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情绪。梁尘瞥了眼瘦弱女子,好心挑了两匹坐骑,快马加鞭,一气奔出二十里也不见半处人烟,停步稍作休整,拿囊中清水涮洗马鼻,裹了头巾的女子揭开一角,露出略微干皱的秀气脸蛋儿,轻声问道:“你真叫梁居易?以你的身手,得有二品宗师境界了吧?”
梁尘没有作答,她又出声问道:“你是想拿我的身份来做文章?可适才与你说了,我与晁郸只是临时兴起脱离大队伍,绕道而行,如今两人去其一,真到了金蝉州持节令府,便是我替你圆谎,也不见得稳妥。”
见这名负剑男子依旧修行闭口禅,陆璇玑沉思良久,轻轻问了句,“马上出行,二十里一停,你难不成出身秦北军伍?或是家世与其有所牵连?”
梁尘像是根本没听到这句话,埋头给她的马匹清洗,转身时丢出一袋沉甸甸水囊,翻身上马,继续前行。性子蓦然倔起来的女子不依不饶艰难跟上,并驾齐驱,歪着脑袋望了一眼这个身上充满谜题的年轻人,秋波宛转,一副恨嫁女见了情郎的神色,梁尘中终于舍得开口,“改了主意,将你送到安全地界,我就离开。”
陆璇玑泪眼朦胧。
梁尘毫不客气讽刺道:“别以为我是好心,只是你这样的女子,前一刻还恨不得和晁郸同穴而葬,转眼间连替他收尸都不愿意了,像你这种人,我即便真收了做通房丫头,说不定哪天晚上就要被你勒死。是你一人这样,还是你们大姓女子都如此寡情?”
陆璇玑沉思良久,似乎是在自省,缓缓说道:“其余人我不知,反正我这辈子最恨别人骗我,我曾在某一天夜里对自己说过,以后真嫁了人,这个男人花心也好,睡了别家女子也罢,只要与我招呼一声,不领进家门恶心我,我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计较,继续持家有道。但我若是被他当作软弱女子去肆意欺瞒,到最后成了街坊邻居的笑话,肯定会二话不说拿剪刀断去他的命根子,再去划烂那狐狸精的整张脸,让她用下半辈子眼泪去偿还自己做的孽!”
梁尘笑道:“你长得还真不像这种女子,在公孙家遗址初次见你,误以为你只是个养在深闺不谙世事的精致小雀,是个受了委屈也不敢回娘家哭诉只敢自己吞咽入喉的小女人。“
陆璇玑苦笑一声,“可我就是这种女人。”
梁尘打趣道:“你说我是不是该干脆一点,直接一巴掌将你拍死?”
她破天荒不怕,妩媚天成道:“璇玑认为公子不会如此绝情。”
梁尘一笑置之,与她相处,就跟文章喜不平是一个道理,总能让人出乎意料。
她察觉到这位梁公子此时谈性不错,就打开话匣子,柔声道:“璇玑猜公子一定不是出身将门世家。”
梁尘有些好奇,说道:“从何说起?”
陆璇玑眨眨眼,笑道:“将门多是无情人,梁公子与他们不同,因为公子杀人,会愧疚,哪怕对是恩将仇报的晁郸,不是也让我给他收尸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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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尘大笑道:“你懂个卵蛋!”
她歪歪头,一脸天真无邪,打破砂锅问到底,“难不成是璇玑猜错了?”
梁尘笑骂道:“少跟我玩这套,我这辈子见过的绝色女子,多到数不过来。你的姿色放在其中,根本不值一提。”
陆璇玑并不在意这份贬低,柔声道:“璇玑本来也不是如何好看的女子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