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春刚立,草长莺飞。
治理水患非一日功绩,子桑皓来到浚县两三个月,仍旧一筹莫展,此刻正在下属官员陪同下视察。
原先在宫里头养尊处优的二皇子,这段时间皮肤被风吹粗糙了,也晒黑了,不过整个人的精气神反而焕然一新。
“我们这个地方位置低,每年潮汛来袭,上游的水满溢,只好往下放水。”官员朝前方一指,无奈道:“您看,那一带以前都是良田,这几年被洪水摧残,已然成为荒地。”
子桑皓望着稀稀疏疏的几个房子,破败不堪,不像有人住的样子,“百姓都转移走了?”
“嗯,去年大水冲得厉害,实在没办法住人,下官和本地知县在毛尖沟那里划了块地方,先暂时安置着,不过并非长久之计,都是靠田吃饭的农户,手里没有田地,让他们怎么找活路啊。”
再往前走一段,能看到山脚下零星几户人家,子桑皓问:“他们怎么没有搬走?”
“故土难离。”官员叹道:“年纪大了性子犟,刚才殿下经过的小田庄,有几户一开始也不肯搬,后来大水淹了房子,下官安排府衙里的人帮着撤离,总算有惊无险,至少性命保住了。”
结果这回水患比往年更严重,连着淹了一个多月,“这一片还算好一些,每年在暴雨来临那几日派衙门的人安排撤离,等洪水退了,他们再回来。”
子桑皓未见过大水倾覆的场面,但书中常说洪水来时,如巨兽从山上冲下来,所过之处,满目疮痍,可见其厉害。
“就算水退了,这些房屋还能住吗?家中物件都冲的差不多了吧?”
官员摇了摇头,“能怎么办呢?我们当地的百姓都习惯了。”
习惯两个字放在这里,听着就有一种无法与命运抗争后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无奈。
官员道:“非下官等不作为,实在是难,殿下您也看到了,旬阳河自西向东流,流经区域广,地势起伏复杂且落差大,而经过的土质条件不尽相同,中游地区以泥沙土质为主,河流中携带大量泥沙,容易造成下游淤塞,导致排水不畅,待夏季暴雨一落,就容易发大水。”
朝廷拨款治理水患,但收效甚微,该淹还是淹,百姓苦不堪言,当官的也无可奈何,这次皇帝虽派了二皇子前来,官员心底里其实没多少指望,“也不是没想过办法,最开始哪里发洪水就堵哪里,这方法自然行不通,之后朝廷派王大人前来,他说堵不如疏,又进行分流改道,然而目前所见依旧没甚效果。”
虽然官员对二皇子不报希望,不过该他分内之事,仍旧安排得井井有条,没有半点敷衍,一路经过,尽可能地把当地情况详述一遍。
别人不知,但子桑皓清楚自己其实是被贬到浚县,而他经由苏湘湘一事过后,忽然大彻大悟,又着急向皇帝证明自己,心里卯着一股劲,听完官员的话,道:“给本殿准备一份这一带的水域分布图,越详细越好。”
“这个倒是有,此前王大人说原先的太过粗略,特地派人去实地勘察重新绘制,下官回去就给殿下送去。”
子桑皓从高处往下走,边道:“对了,你再去城门口贴张告示,若有人对治理水患有心得者,皆可来官府自荐,如官府最终采纳,将许以重金。”
“这……有此必要吗?”大多数百姓字都不识几个,能懂什么治理。
子桑皓面带正色道:“吴大人,当地百姓才是与这块土地最亲近的人,他们可能说不出大道理,但常年生活在河边的人一定比通晓古今的大文人更清楚每日潮汐潮落,也更迫切希望水患得到治理。”
官员汗颜,“殿下所言有理,是下官狭隘了。”
下到山脚的时候,子桑皓一不小心踩到一个坑,坑里没有水,但是泥土湿润有粘性,将他半只鞋子和衣角都弄脏了,官员提议去前面一户人家歇脚,弄点水来清理一下。
院门大开,家里无人,官员把竹篱笆放到旁边,找了个石凳子擦干净后对子桑皓道:“殿下,您先坐着,下官去打点井水来。”
结果这口井不知道是不是来洪水时冲入了死掉的小动物,之后又没人清理过,所以官员一打开盖子臭气熏天,显然里面的水没法用。
最后官员找了一个木盆,说去相隔一里地的另一户人家那边看看,子桑皓想说算了,但低头看看慢慢风干变灰白依旧顽强攀附在鞋子和衣角上的泥巴,多少还是不舒服。
他一个人坐着,视线在小院子里挪动,在看到挨着墙角的海棠树时,眼眸忽然怔了怔,这棵树品相不佳,长得歪歪扭扭,枝干又细,在风里东摇西摆,就怕它随时被连根掀起。
子桑皓想起了另一株让人精心栽培的垂丝海棠,每当开花时节,满树灿烂如霞,就种在关雎宫前殿的院子里。
事情发生过去已经两个多月,可子桑皓有时候还是会恍惚,他怎么就夹在真假苏湘湘中间,还由此做了错事。
子桑皓心想,父皇这回是真的对我失望透顶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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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那一封辗转交到他手上的信,每每想起子桑皓都感觉像是接了个烫手山芋,他想回信劝解母妃耐心等待,父皇终有一日会气消,到时候还和以前一样。
转念又想,说到底他也没铸成大错,这么多年皇子生涯战战兢兢,从无差错不说,现在父皇就为了这一件事贬斥他和母妃,心里顿时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