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寂静如空,连风也似停滞,蕃兵上了岸,岸边是大堆蓬草,荒寂得毫无异样。
战马却突然现出不安,微微的迟疑,顿足不前。
蕃兵正疑惑的安抚,蓬草后方多道人影暴起,带着明晃晃的利刀扑来。
陆九郎很有耐心,等到最后一个蕃兵上岸,安排人截了后路,确保无一逃脱。
蕃兵万万没想到这样的时辰,这样的地方竟然藏着敌人,被杀得促不及防,惨烈的呼号远远传散,湮灭在浩渺的星空下。
陆九郎面色冷峻,盯着拷问,一队人在湖边猫着,连火都不敢升,怎么竟还来了蕃兵。
这些蕃兵有老有少,根本不是精锐,留下的几个人吓破了胆,将一切道出来。
原来当年陆九郎入蕃北抢掠,杀了所见的一切活口,夺了物资就折回,却还是引起蕃地的警惕。碍于这一带太过荒僻,难以驻防,就令附近的部落定期派小队巡查,近日凛寒方消,就开始了今年的第一拨巡防。
伍摧听得汗都下来了,“糟了,这些人回不去,蕃军立刻就知道不对,咱们白蹲了这么久!”
长庚也是懊怒,“大军远途赶来,要是给蕃兵严阵以待,那就全完了,只能传报小韩大人,让全军撤回!”
长庚虽如此一说,心里极不好受,本来已经拿稳了的战策,突然生了变故。大军空出,既损了士气,又耗费天量军资,向来是大忌,然而此时也别无他法,这还是万幸陆九郎耳朵尖,盯着湖水不曾睡,否则岂不给敌人摸到脸上方醒。
石头没说话,看着陆九郎。
陆九郎沉默良久,神情越来越狠厉,狭眸如刀一扬,瞥向天际的星辰。
牟如部位于蕃北,部落所在的地方偏,也不富庶,但比最穷的村寨还是好多了。
尽管部落从属于强大的噶玛部,也没得过多少好处,只有不断发下的征募与劳役。
牛碌是部落的将头,帮着上头跑腿,常去各个小部落催税。这次某个村子的牛羊晚了多日,影响了给噶玛部的奉献,头领大为不快,吩咐他走一趟,去教训那帮愚蠢的穷鬼。
牛碌一向喜欢这种差事,既逞威风,又能狠狠勒索一顿,给手下的兵榨些好处。
但这回很难有油水,那村子人穷马瘦,女人大多老丑,牛碌实在提不起劲,磨蹭了两天才不情不愿的带人去了。
浓云挡了日头,又刮起了大风,牛碌一路奔去吹得够呛,小村落还是老样子,远望只见一堆矮败的土屋,连点人烟气都没有。
牛碌在村口勒马,小兵大喊几句,远远出来两三个村人,现出躬身哈腰的畏怕之态。
牛碌烦燥的策马冲近,鞭子一振,要先将这几个倒霉鬼抽个半死,不料对方吓得一跌,恰巧躲过了鞭子,几人吓得乱叫不休,抱头向村落深处逃去。
牛碌也愕了,这些村民从来钝如木羊,不敢反抗笞打,还是头一次碰上会逃的。他勃然大怒,追撵上去又扬起鞭子,蓦然后方轰的一响,牟如部的一群人骇得回首,见一根粗杆横倒,宛如天然拒马,拦住了后路。
牛碌惊极环顾,这才发现附近的空地与屋舍之间有异,明的暗的设置了多处遮拦,圈成了一块伏地,乱逃的村人也不跑了,虽然面上抹灰,穿着村民的衣袍,却根本不是蕃人相貌。
半个时辰后,倒下的粗杆再度扯起,战马被收拢牵走,染血的泥地扬上灰沙,掩去了激战的痕迹。新鲜的尸体被运去远处的院子,几间大屋塞满了死人,虽给泥土封了门窗,臭气还是散出来,引来了几只秃鹫。
牛碌给倾倒下地,不瞑的双眼瞪着灰色的天空,一只秃鹫兴冲冲的一啄,剜出了眼珠。
他死得冤枉,却并不孤独,既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那一夜陆九郎带人??过盐湖,如一群恶狼窝进了出巡兵的村落,至今已有十几日,没有一个来者能活着回去,消息到底能掩藏多久,人人心里都没底。
一旦给蕃军发现,下场必是惨不可言,然而谁也没提过退,能拖一日是一日,只盼着河西大军早日抵达。
但牟如部毕竟不小,牛碌随行的也不少,这一次的失踪终于引发怀疑,上报给噶玛部。
两日后,千余蕃军急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