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尾的几十名士兵马势稍慢,见异状及时勒住缰,没给陷在沙内,见到情形不对,方要逃回,石头带着亲卫截住了。
陆九郎宛如头狼,在坡上看着,群狼一拥而上,绞尽石虞候的残兵。
细细的流沙如水泉倾泻,沙粒绵绵不绝,柔软又无情,逐渐吞没了所有。
天德城防御使游猎时迷失荒野,遍寻不着,极可能已遭不测,消息传至长安,满朝文武为之震惊。
李睿正在设法将陆九郎调回来大用,听了消息愕怒之极,当廷指出失踪必有蹊跷,该当彻查,锋芒直指李涪,自然有大皇子一系的臣子出面相抗。
这些人指责陆九郎从来行事放诞,游猎又非公务,为取乐还累及随行护卫的石虞候等人一同罹难,岂能再归责于他人,两方在朝堂上争得不可开交,直到河西的紧急军情传来。
蕃王派遣十余万蕃军侵掠西州,报复凉州之失。
西州是河西最远的一州,一旦沦于敌手,接下来就是伊州,当然不能不理,无奈朝廷经年耗战,无力远顾,只有传诏河西节度使,让韩家自行领兵驱逐。
早朝结束后,沈铭从宫中退出,半途遇上韩昭文的车轮折坏,顺道将他送回,二人不免论及此事。
沈铭在天子身侧,每日听闻各地奏折,深知朝廷之难,“南诏的蛮军侵入安南,陛下着邻近的州郡发兵救援;宣州的都将又生叛乱,驱逐了宣州观察使;岭南虽诛了毛延,至今仍不太平,各地乱相丛生,确实顾不上河西。”
韩昭文只有叹息,“我也明白,朝廷有朝廷的难处。”
沈铭委婉道,“河西军几个月前才经过大战,就算此次未能出兵,陛下也定能恤谅。”
韩昭文却是摇头,“韩家得民心拥戴,皆因能守护百姓,若是任西州给蕃人夺去,如何还能咸服各族,当一方节度使。”
沈铭默然,他也明白韩家要凝聚人心,就不可能放弃任一州,强胜时还能做到,眼下五军不和,蕃人侵扰不断,朝廷又无力援应,一旦败了就难看了。
韩昭文心中虽忧,反而安慰起他来,“舍弟颇擅行军打仗,哪怕情形不利,也定能顺利驱除蕃军。”
马车外忽然传来响动,有女子扑近,叫嚷道,“沈大人,请救救我家娘子!”
沈铭愕然挑帘,望见了楚翩翩的侍女。
原来楚翩翩得了沈铭一诺,满心欢喜的等待,不料昨日听闻一事,宛如晴天霹雳。
大皇子府要递进美人,教坊司的官员将楚翩翩报上,不久就要将她送入府中了。
沈铭心头倏沉,官妓脱籍不易,相府的名声更要谨慎,他转了几道弯,托旁人之手打点,眼看事情将成,竟生了意外。这是教坊司的讨好之举,李涪未必知情,一旦向他提及,定会乐意送个人情,然而如此一来相府就与大皇子有了沾惹,父亲是万不会允的。
马车停在僻处,沈铭在车内沉默,侍女不敢催,在车外流泪叩头。
韩昭文一听就知利害,明白他难以决策,让随从将侍女送回,私下对沈铭言语了一番。
李涪的宅邸深处有一方密室,连皇子妃也不能入内,每逢他心情极差,就会避进去休养两天,等出来已是心境平和,手持佛珠,一派和气的笑颜。
密室建在地下,数间华屋相接,用具无不奢华至极,桌案床榻镶金嵌玉,架上明珠为烛,波斯软毡铺地,燃着贵逾黄金的奇香,一众奴仆在外间环伺,静悄悄的等候。
里间的屋子隐隐传来凄厉的惨叫,然而地下重屋相迭,狭道深长,绝不会为地面上听闻。
门终于开了,李涪优雅的踏出,将带刺的鞭子一抛,侍女跪地奉上金盆,服侍他洗净双手。
一名内监跪地,“禀殿下,南曲传报,楚翩翩秋游时不慎坠下山崖,人没了。”
李涪一顿,取过布巾擦手,“可有寻到尸身?”
内监低眉卑声,“山高林密,并未寻见。”
李涪面无表情,语气冷漠而阴戾,“好个沈铭,不愿做薄情郎,连求我一声也不肯,却使了个金蝉脱壳的法子。”
内监战战兢兢道,“已经着人盯着,随时监看沈相公子的出行。”
李涪重重一踹,踢得内监滚地,“废物!以沈铭的谨慎,哪会将人留在城内,必是已经送远了,还盯有什么用!”
沈桐身为宰相,在朝中举足轻重,其子沈铭为天子草诏,军机大事无不入耳,李涪一直想收为己用,得知他为楚翩翩脱籍,定是有了情义,就打算借势拿捏,只等沈铭来求。
哪怕沈铭郎心如铁,忍了不救,李涪也能弄一场杨素赠姬的妙戏,迫得对方承情,一旦拢住沈铭,沈相就难再持中。谁想到沈铭如此一举,算计全然落空。
李涪恼怒之极,沈府一时又动不得,他冷笑一声,打开金柜,挑了根新鞭子,“罢了,这笔帐以后再算,里头的抬去埋了,再送一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