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六月二十五这一天,天清气朗,窗外阳光极好,室外温度三十七度,是扬城入夏以来最热的一天。
中午吃过午饭后,手机上显示收到一笔四十万整的转账。
詹鱼盯着那一长串数字,看了许久。
梦境里见到傅云青的时间,大概是下午,但具体几点他不确定。
一点,陈博洋发来消息约他出去打球,詹鱼拒绝了。
两点,兆曲打电话问他去不去网吧,詹鱼拒绝了。
三点,家门口传来动静,詹鱼站在窗边往下看,看到詹苏生被管家任叔牵着出了门。
小孩儿不解地抬头说着什么,任叔笑眯眯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一起坐上了迈巴赫。
詹鱼轻轻呼出一口气,心想,看来是人要来了。
手机上的时间跳转到三点三十七分的时候,詹家宅院的雕花大门缓缓打开,孙雨绵常用的座驾缓缓驶进,穿过花园,最后停在洋楼门口。
詹鱼垂眸看着,心跳一点点加快,手心被染上潮湿。
车门打开,孙雨绵的身影出现,但她没有直接进入洋楼,而是后退一步,紧接着穿着校服的男生走下车。
当那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詹鱼悬着的心哐当落地,砸起满目尘埃。
似是感觉到视线,男生抬起头,詹鱼就站在窗前,两个人的视线就这样遇上。
詹鱼一愣,没想到会这么巧,傅云青的神色很平静,是一种詹鱼无法理解的平静。
按理来说,孙雨绵今天找到他,把他带回了詹家,在突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自己叫了十七年的妈妈不是自己亲生母亲的情况下。
詹鱼不知道对方为什么能做到这样平静,如同一滩深不见底的幽潭。
孙雨绵说了什么,詹鱼听不见,只看见傅云青沉默着点头,然后两个人进了洋楼的大门,消失在他的视线。
詹鱼没有关门,能听到两道脚步声一前一后地上楼,最后停在他的门口。
“小鱼,妈妈要跟你说一件事。”
一模一样的台词,詹鱼顺着声音回头。
孙雨绵站在门边,脸上带着笑容,看上去很高兴,眼尾还染着一些薄红。
詹鱼微微偏头,没有在门口看到傅云青,但他知道傅云青就在门外,也许是隔着一堵墙,面无表情地听着这个寻找孩子的感人故事。
“有件事妈妈一直瞒着你,”孙雨绵露出几分忐忑,却又难掩激动,“其实你有一个弟弟,你们是双胞胎……”
此时此刻,詹鱼像是在看二刷过的电影,已经逐渐模糊的梦境内容一帧一帧地在脑子里回放,他非常清晰地记得演员下一句台词,下一个动作,甚至是面部表情。
只不过和梦境里不同的是,他没有了迷茫和震惊,在这六天时间里,他已经把此时此刻该有的情绪都提前预支了。
现在的他更像是一个局外人,超脱在情景之外,甚至有心思去观察房间里的摆设。
他房间的鲜花每天都会更换,今天的花是雏菊,詹苏生早上亲手剪下来换上的,和梦境中一模一样。
孙雨绵说着话,眼泪沾湿了脸颊。
她上前一步,拉住詹鱼的手,急切地说:“你一定可以把弟弟照顾得很好的吧!”
詹鱼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撞到了后面的杂志柜,上面的台历哐当一声掉落在地上。
两人闻声低头,詹鱼看到台历躺在地上,上面的时间六月二十五,星期日。
孙雨绵完全不需要詹鱼的配合,她泪流满面地说着自己想说的话。
她每说一句,詹鱼就会在心里默念她下一句台词。
直到--
“云青,进来吧,见见哥哥。”
詹鱼深吸一口气,看向门口,男生走进房间,神色淡然,不为自己的身份惊讶,对于孙雨绵被泪水打湿的脸也没有什么波澜。
“傅云青?”詹鱼拿起自己的剧本,脸上适时露出三分惊讶,三分迷茫和三分不敢置信。
傅云青没说话,但撇开了视线。
这是第一次,詹鱼在他的身上看到了回避,虽然表现得很微弱。
詹鱼努力回想,那天的梦里,傅云青也是这样吗?
但他想不起来了,当时他太震惊了,以至于他刚刚看清对方的脸就吓醒了,根本来不及注意表情什么的。
“小鱼,”孙雨绵揩去眼角的泪,十分欣慰地拉起两人的手,搭在一起,“云青明天就会彻底搬回家来住,你是哥哥,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对吗?”
詹鱼垂眸,视线落在两人的手上,傅云青的手比他的大,骨节分明而修长,只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但他知道,男生的手心有很多粗粝的茧子。
这样的一双手,如果在詹家长大,也许会是钢琴家的手,是拿画笔的手,是挥舞指挥棒的手,而不是炒菜,做家务,打工养家的手。
“妈妈今天才知道你们在一个班,”孙雨绵说,“简直是太好了,一定是小鱼的好运才让爸爸妈妈顺利找到了云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