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鹤先生频频捋须。
“……此案非同小可。”他想起什么重要的事一样,对徐绮反复确认道,“再问一遍,你可认定此事与辽东边军有关?”
徐绮信任于他,掏出心里话。“并非师孙刻意多想,而是那些强贼身份皆与辽东边军有关。我不认为这是巧合而已。”
“先生呢?对边军有几多了解?”
南鹤先生缓缓摇头。“老夫当年任职礼部,与兵部之人相交甚浅,但……”
“有一事你需得小心。”
徐绮心一提,凑近问:“先生所谓何事?”
“边军混沌,藏污纳垢,已非一日之寒,自先帝……不,自世宗时便已苗头初现,历经多年,恐树大根深,你当小心不要轻易触碰枝桠。”
徐绮闻言,挤出个苦涩的笑容:“先生有所不知,恐怕,师孙不止触碰,还折断了不少呢。”
南鹤先生挑起稀疏白眉,目露担忧,随后想了想,问:“你父亲,琢成知道此事吗?”
徐绮乖乖摇了摇头。
她不会,也不想将事情袒露给父亲知道。
“只提起寥寥几笔而已。”
长者劝说:“你且问问他吧。琢成在辽东任巡抚一职,虽时间短暂,但颇有建树。他知道的更多,摸得也更深。你会需要他的帮助的。”
可徐绮又摇头。
“父亲不会懂我,他只会劝我回京快些嫁人……对了,说到嫁人……”
她放下酒盅,感觉口中苦涩。“先生可知我这一路随何人而来?”
“你说过,是朝中特派巡按御史?”
“是。”
“你这般有意提起,看来此人名头不小?”
“……世宗嘉靖三十八年,曾有个兵部职方司主事,叫谭肃,获罪‘勾结夷狄’,先生可听说?”
南鹤先生松垮的眼皮抬起,露出三分惊愕。
“当时老夫已致仕南归,但此事重大,自然有所耳闻……听闻谭肃获斩抄家,两个儿子,一个斩首一个充军。”
“那充军的小儿子据传闻后来还脱籍入仕,考取了进士,你说的巡按御史,莫非……?”
徐绮郑重点了点头。
“不错,就是他。”她脸上不知是何等颜色,似笑似愁又似委屈,眼睛眉毛嘴角各有各的诉说,“他叫谭九鼎,父亲一纸婚书把我许给了他,实在荒唐至极。”
旁边瑞生倒吸了口冷气,余光都能看见他捂嘴的样子,脸上到底有多么错愕。
而南鹤先生亦含着惊讶沉默了良久,酒也不再喝了。
末了,才点头又摇头地叹说:“这是冥冥之中的命数啊。你与他在姑苏相逢,又结伴同行至此,嗯。”
老人家亲自提起酒壶给徐绮斟了酒,又倒满了自己的。酒液清香扑鼻,他们却没有人再想举杯。
“……你可知那兵部职方司主事谭肃,当年是因何获罪?”
徐绮抬起沉思的头,意外反问:“先生此言何意?难道真的不是通敌叛国?”
“呵,你既然这么问,就说明你心中也早有怀疑。”
“不错,‘勾结夷狄’不过是莫须有的罪名,朝中之人皆知,却无一人能够阻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