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菜添五味。
继哥儿被奶娘带去安歇,张三娘知道兄弟二人必有体己话要说,便借口要和儿媳妇们说话都散了。
留下兄弟二人对坐,桌上残酒微温气氛渐渐沉静下来。
沈旦摩挲着手中的青瓷酒杯,目光有些悠远。
忽然开口道:“哥,今日回来,看到这京城的繁华,再想起在大同看到的边塞苍凉,真是恍如隔世。”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了几分:“方才家宴其乐融融,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家里的老爷子。”
家里的老爷子这话一出口,李瑜执壶的手微微一顿。
“你不怪我吧?”
去年老爷子就死了,陛下不许沈旦守孝来着。
沈旦摇摇头:“他们的德行,我是知道的。”
死了就死了吧,死的好死的妙死的干干净净。
活在世上久了,不知道会惹多少麻烦。
“听你的管家说。”李瑜叹了口气,给弟弟斟满酒:“他去世前前一年,脾气倒是缓和了不少。”
“还说对不起咱们那早逝的爹,那些年对不住你来着。”
他其实不信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那一套。
李瑜觉得恶人死到临头的时候,其实也是个恶人,只不过是要死了,忽然想起自己作得恶罢了。
沈旦苦笑一声,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年少时我便觉得他冷酷无情,他养我爹也好养那些叔叔、姑姑也好,都像是在养一个农具。”
“对着至亲也凡事只讲利益,不讲亲情落到这个下场也是活该,死后能被追封三品大夫已是命好了。”
李瑜默默听着,心中亦是感慨万千。
时光流逝,恩怨俱散,只有被伤害过的心灵永远留下了一道疤,疤痕是永远也消散不了的。
兄弟二人沉默片刻,任由往事在月光下流淌。
几杯醒酒汤继续下肚,话题不由自主地从家事转向了国事。
身处他们这个位置,家国天下本就难以彻底分割。
“陛下的身子……”沈旦压低了声音,眉头微蹙:“我在回京途中,便听闻龙体愈发违和,近日甚至连续免了数次早朝,可是真的?”
几年前的陛下何等意气风发,这当了皇帝竟如此催人老去?
李瑜点了点头,面色凝重:“陛下的身子确实大不如前,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值守宫中,药石不断但效果似乎……”
“宫闱之事,不便多言。”
皇帝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儿,没必要说给弟弟知道。
“太子殿下……”沈旦的声音更低了:“听闻自从景和十年秋狩意外坠马断腿之后,便成了摄政王?”
“嗯。”李瑜眼神一黯:“太子贤德,朝野共知,可惜天不假年遭此横祸。按祖制身有残疾,确难承继大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