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好旁边一个穿着破旧儒衫的老秀才也捡了一张,看着看着,浑身颤抖起来,老泪纵横。
“天杀的!天杀的崔氏啊!”老秀才嘶声哭骂,“朝廷去年拨了三千匹绢、八百贯钱修堤啊!全被他们吞了!
用的烂泥朽木!怪不得今年堤垮了!他们还用吞掉的钱粮去填河,给自己造了好田!我们的地淹了,他们的田却多了!
朝廷发的赈灾粮,也被他们克扣了九成!我们吃的麸皮糠秕,连他们猪食都不如啊!”
老秀才的话,如同惊雷,炸响在周围侥幸逃过一劫、躲藏起来的百姓耳边。
纸上写的,竟是崔氏的累累罪证!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真相,以一种原始却极具冲击力的方式,开始在这座燃烧的城池里悄然传播。
二狗虽然听不懂全部,但“修堤钱被吞”、“赈灾粮被扣”这几句他听懂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取代了恐惧,让他浑身发抖。
“崔家…崔家!”他咬牙切齿,眼中充满了血丝。
越来越多的罪证传单在暗地里流传,伴随着低语和哭声。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并在血与火的浇灌下,便会疯狂生长。
城外的骑兵依旧如山岳般矗立。城内的疯狂在真相的渗透下,开始从内部崩解。天际,一轮朝阳终于突破浓烟,将光芒洒向满目疮痍的大地。
李承乾的攻心之策,已然显效。但崔氏百年根基,绝不会坐以待毙。更激烈的暗流与反击,正在酝酿之中。
胜负,尚未可知。
……
李承乾站在东宫殿外的石阶上,春寒料峭,但他脊背挺得笔直,目光似乎已穿透重重宫墙,落在了千里之外那片焦灼的土地上。
属官低声禀报着朝会的结果和消息的传递情况,他只是微微颔首,脸上看不出喜怒。
“点一把火…”他低声重复着自己方才的命令,眼神幽深,“光有外面的威慑和里面的传单还不够。崔氏经营百年,树大根深,恐慌和积威之下,即便百姓知晓真相,也未必敢立刻反戈。”
他转身快步走回殿内,来到那幅巨大的河北道舆图前,手指精准地落在了清河郡治所所在的“宗城县”,而后向西滑动,停在了与之毗邻的“贝州”。
“贝州刺史,是谁的人?”李承乾忽然发问。
身旁的属官迅速翻阅记忆:“回殿下,贝州刺史张俭,出身寒门,是…是陛下当年天策府旧人,以谨慎务实着称,并非山东世家一系。”
“很好。”李承乾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以孤的名义,再加发一道手谕给贝州刺史张俭。
命他即刻动员州兵,不是去平乱,而是沿清河郡边界布防,设置难民营寨,接纳所有从清河逃出的难民!提供粥饭、医药,并派员登记造册,问明来历冤情,一一记录在案!”
属官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心脏怦怦直跳。太子这一手,太狠了!
城外铁骑堵截暴力,城内传单揭露真相,而贝州方向的营寨,则给出路!一条活路,一条既能活命又能申冤的活路!
这不仅仅是分化,这是要给被裹挟的百姓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希望和出口!
一旦开始有人成功逃离并得到安置,消息传回城内,崔氏再也无法用“官军格杀勿论”的谎言欺骗和恐吓民众!人心的堤坝,将从这个口子开始,彻底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