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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三司之立,本是分宰相之权。如今财归政斧,宰相之权何人能治?”
吕嘉问要做孤臣?也不看看太上皇后待不待见他。
“原本南方几大钱监每年所铸新币,都是先送进内藏库,然后再由三司支借出去。”韩冈顿了一下,“臣请设铸币局,专司天下铸币事。”
韩冈的意见是将铸币的终点放在内藏库,而支取就是以国债的行事直接调拨。如果钱价涨,就多散出一些,钱价跌,则少支取一点。
看看,这财权不是回到了天子手中?
崇政殿议事结束了,三司成了大输家。向皇后认为自己是赢了,之前对她不恭顺的吕嘉问被韩冈削得没多少差事了,内藏库依然是被借空了,但至少有了借据。两府宰执也认为自己赢了,他们手中的财权进一步得到扩张。韩冈也觉得自己赢了,他的计划接下来正在慢慢发酵。
“玉昆,掌管铸币局的人选就交给你了。”蔡确知道投桃报李,不与韩冈争这个从三司分离出来的位置。
铸币的本质仅仅是铸造,是个苦活计,需要的是一些工匠和善于器械的官员,都是底层的职位,也就有一些油水惹人垂涎。
可是在宰辅们眼中,一两个有油水的差遣,怎么比得上拿到手中大权?韩冈若只要这一点报酬,给了他又何妨?就算韩冈想通过铸币局达到什么目的,到时候,事情出来了再做计议也不迟。
“总得相公拍板。”韩冈笑着谦让。
不过也只是谦让,实际上的控制权,他不会让给别人。
铸币局的作用在于固定币值,让钱币能以面值通行,而不是其中的材料定价。
过去曾经有过因为新铸币制作精美,百姓爱用,然后就有官员奏请,将新钱由一文改为当两文使用。
对为了一点好处,却破坏朝廷信用的官员,韩冈可以说是深恶痛绝。伤害的不仅仅是朝廷的信用,更是伤害了当地百姓的利益,破坏了商业秩序。给地方造成的损失,改铸新式硬币,将面值固定下来,在钱币上表明。该是多少,就是多少。不因私心而变化。硬币还是硬币,但实际上,大额硬币的实际成本远小于面值,其中大部分价值,已经是归于国家信用。以一文、两文的小面值钱币,来保证钱币的信用。然后通过大面值钱币的铸造,来赚取钱息。
而旧有的借款,一旦改用了国债形式,而不是旧有的支借,借新帐还旧账就成了。到期连本息一起还清,然后再借入。等于是将朝廷财计,逐渐正规化,向民间借贷的方式转移。
这两件事定下,国家财计就有了些更有意思的变化。
与蔡确等人分开,一直与韩冈沉默的并肩走着,快要告辞的时候,章惇最后才突然开口:“玉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事做得好啊。明内外,好得很呐。”
暗度陈仓?韩冈微微一笑,“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非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章惇为之敛容:“乾称父,坤称母?”
“正是。”
这是天下所有人都如此。
天子只是天地嫡子,但并不是说他一人就能继承所有。
按照大宋法令,父母去世,兄弟们要均分遗产,与嫡庶无关,此外,在室女——未出嫁的女儿分得的比例是兄弟的三分之一。
所以顺理成章的,天下大家都有份。是天下人之天下,非是一家一姓之天下。
天子临国,那是代天行事,并非可以将天下当成自己的私产。
任何一个皇燕京不会喜欢将自己脖子套进绳索里,气学永远都不可能受到天子欢迎。这就是为什么王安石现在不愿与韩冈争辩的原因,气学本身的缺陷让其难以走进国子监中。
有不少人都说,气学类墨。就算亲疏之别这一最为儒家诟病的部分不一样,但约束天子的部分却并无差异,甚至远远过之。
墨家尚鬼,以鬼胁人。而气学弃鬼神,以道理压人,章惇也明白,不论韩冈此前说得多么冠冕堂皇,本质上还是想要遏制天子。
韩冈的提议有几重用意在内,包含在最内部的一重,虽然一开始就明说了,‘明内外之别’,但真正的用意,还需要结合对气学的了解才能看得清楚,但其他宰辅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感觉,不可能一无所知。越是精通财计,感觉也就越明确,见薛向今天说了话了吗?那位朝中财计第一的能臣,第一眼就看明白了。
可谁会多说什么?
只是看到小皇帝的样子,有些事,现在的确得开始未雨绸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