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昭阳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带着一丝室外涌入的微凉水汽。
他面容平静,带着镇长应有的沉稳,唯独那双深潭般的眼睛,不动声色地扫过林维泉那张惊魂未定、油汗混合的脸,以及他那双微微痉挛、下意识捏紧着手。
“林书记,”江昭阳的声音平稳如水,甚至没有提高一分,却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穿透虚妄的力量,“明天上午我想开一个党委会。”
“议程定两个:一个是这次环保联合执法检查的情况通报;另一个,污染企业退污还绿的推进时间表,不能再拖了,刻不容缓,要拿到党委会上形成正式决议。”
林维泉的脑子嗡的一声,像被塞进了一团蜂群。
眼前这人哪是来商量议程的!
退污还绿?
这分明就是冲着要害来的!
还有江边村……那张塞进抽屉里的合同!
张县长那边催命,这边又步步紧逼……
焦灼混杂着恐惧,几乎要冲破他强行维持的表象。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再次轰地涌上来,额角的汗瞬间又冒了出来,沿着太阳穴往下滑。
他下意识地避开江昭阳那几乎能穿透灵魂的目光,扯动嘴角,试图牵出一丝更僵硬的笑:“哎呀,江镇长!过了明天,你就是副县长了。”
“在咱们琉璃镇,那可是真真正正的一号人物了!绝对的!”
他夸张地挥了挥手,仿佛要驱散空气中的尴尬,“这党委会的主持大任,理所当然是你的!”
“我呢……这个,恐怕得向你请个假了,实在不好意思……”
江昭阳眼神微凝,那锐利的光亮得更深了一层,似乎早已洞穿了这拙劣的托辞下的全部慌张:“哦?请假?”
“林书记有什么要紧事?”
他追问道,语气依旧平稳,可字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砸在林维泉心头,“是……家事?”
“不!不!”林维泉被这问话刺了一下,像被烙铁烫到,忙不迭地连连摆手,慌乱中又带着一丝急于撇清的窘迫,“哪里哪里,家事算个什么……”
“是,是我个人这边有点……嗯,有点小事缠身,不大方便,真的,不大方便参加。”
他说得结结巴巴,前言不搭后语。
“小事?”江昭阳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目光扫过林维泉躲闪的视线和额角持续渗出的汗珠。
他的语气里那点困惑恰到好处地透了出来,“既然是小事,能比开党委会还紧要?”
他的声调很温和,却像一根无形的探针,刺进林维泉早已紊乱的心脏。
林维泉脸上的假笑彻底垮塌了,只剩下硬挤出来的生硬线条,他用力咽了口唾沫,那声音在寂静的雨夜办公室里清晰得吓人:“哎呀江镇长,是我没讲明白!”
“不是小事,不是小事!”
他又一次猛烈地摆手,幅度大得几乎像是要扇风,“是要事!非常重要!牵扯挺多,一时半会儿讲不清。”
“明天……真来不了!实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