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紧急全员召回原因是什么,大家心里都隐有预感,到这一刻预感才有了预兆——他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临走之前,还想再见见孩子们,说上两句话。
来不及等医生到,程迟立刻开车送老头子去了就近的大医院。
一番手忙脚乱的交接初判之后,程向民被推进抢救室。
一抢救就是整整一夜。
走廊的挂钟机械行走,没有因为怜悯而停滞哪怕一分钟,阮音书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机,眼睁睁看着日历的年岁跳了一下,新的一年来临。
窗外黑夜像是被哪一方的欢呼庆祝照耀,可抢救室外一片沉默焦灼,宛如处在另一个国度。
天渐渐亮起,这是阮音书第一次看到天亮的过程,光一点点洒进长廊。
五点的时候,医生从抢救室内走出,轻轻扯下口罩。
“我们尽力了。”
护士安抚着大家:“这个病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这也算是提早结束了痛苦,节哀。”
老头子年近八十,这一生没多少忧愁和挂念,走到这一步,上天待他不薄。
大家应该知足。
最小的小朋友问妈妈:“爷爷呢?”
妈妈拍拍她的头:“爷爷去了天堂。”
有人在哭,有人在安慰,阮音书眼眶通红,后知后觉去拉程迟的手,他在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件单卫衣,手已是冰冰凉。
起先众人情绪都很差,但抒发过后,也渐渐认了命,想起老头子比医生预测的还要多活了五年,他一生爱笑,大抵走了也不希望他们如此悲伤。
于是只能说服自己悲伤的情绪中走出来,尽量以好的方式去接纳,而后为他准备后事。
程迟只是坐在椅子上,不说话,也不吃东西。
阮音书捂着他的手,却好像怎么都温不热。
晚上八点,他们都发现程迟状态不佳,嘱托程迟先回去休息,到时候会同他打电话。
阮音书陪程迟走出医院,已经是九点多的光景了。
他坐在主驾驶,却没有点火。
阮音书牢牢抓着他的手,轻声说:“是不舒服吗?也许哭出来就好了。”
程迟摇头,不发一语。
“你不要不说话,我很担心你。”她轻皱眉头,“你有什么想说的不想说的都可以告诉我,不要压在心里。”
“我没什么要说的。”
半晌后,少年声音沙哑。
“我知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但私心还是想让他坚持得再久一些,起码等到我做到他想要的样子……我不想他走了,最放心不下的还是我。”
“他只是最爱你,”阮音书说,“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
她试着把他抱进怀里,把自己的体温传递给他:“我知道你会很难接受,但逝者已逝,我们也不能老往悲观的方面想。”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振作起来,你可以发泄、可以难受,但抒发完了之后,要记得爷爷告诉你的那些,做一个更好的人。”
他声音很低:“我只是没办法接受,他只陪我到这里就走了。”
窗外有簌簌鸟鸣,像婉转的歌。
“我之前看过一句话,说是人这一生,所爱之人只能陪你半程。”
“如果可以的话,上半程他陪你,”阮音书抱住他,声音放轻,“下半程……我陪你呀。”
他埋在她颈窝,一直没有动静。
他知道她虽然也难过,但却更加坚强温柔地抱住他,告诉他,她还在。
过了不知道多久,阮音书感觉到有一滴温热的什么落在皮肤上。
只有一滴,淌进衣领,浸入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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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迟只消极了五天,五天后,他的程序重新开始运转,并且似乎比以前要更加努力和快速一些。
挫折和伤能带给人成长,虽然残忍了一些,可现实就是这样。
中午的时候阮音书看到程迟在翻资料,稍微看了两眼,说:“这不就是国外那个光学研究所的东西吗?”
“嗯,”他颔首,“今天导师给我,我就顺便看看。”
“仔细看看嘛,毕竟我记得,爷爷好像也是挺支持你去的。”
去国外知名研究所镀金这种事,在当下这个时代,还是非常被需要的。
更何况程迟学了这个专业,出去看看更广阔更先进的一切,对他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
“但我如果要去,我们有大半年都……”
阮音书:“完全见不了面,电话也不能打吗?”
程迟偏了偏头:“那倒也不至于,只是没有现在这么频繁。假如想抽空来看你的话,一个月一次应该是没问题的,因为我看他们每个月底休息两天。”
“那我觉得可以,”她当即点头,“你也考虑一下吧。毕竟我明年也忙起来了。”
他陷在椅子里,漫无表情地垂着眼睑:“那我想想。”
一周后是老头子的头七,程迟一身黑衣,抿紧双唇站在一旁。
阮音书抬眼看过去,觉得不过短短七天,他是真的成长了不少,眼睛里那种可以独当一面的坚定和光华,是以前从未有过的。
老头子的朋友们也到了不少,结束时有人拍拍程迟肩膀,同他说:“你是程迟吧?”
“老程真是喜欢你,你不知道,他生前跟我说的最多的就是你。之前他身体不好,但还特意在我在y市出差的时候来请我吃饭,说到时候如果你去了美国,要我多照顾你一下。”
“怎么样,最近有没有去美国的想法?我给你说,s大名额抢的激烈,你这次要错过了,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啊。”
大概是那句话中的程老头触动了程迟,回去之后,他想了很久。
以前是图安逸,想要快活,就留在自己熟悉的环境谈谈恋爱搞搞学业,轻松自在。
可现在已经不是能够让他随心所欲的时候了,他应该知道阮家还在等他做出点成绩,s大能给出的资源有限,去了研究室,他会有更多更好的机会。
而且,去深造,也是老头子留给他的愿望。
阮音书也支持他去。
他再不去,倒显得自己是个什么了。
跟阮音书商量过之后,他答应了导师,随同几位学长,一起赶赴美国。
走时正是十月,y市又重新热了起来。
阮音书躲在他撑的伞下:“为什么是他们几个一起走,你一个人和我一起来机场?我又不走。”
“你懂什么,”程迟眯眼,“那是一群没女朋友的人。”
“……”
自信桀骜的少年已经从上一场打击中走了出来,并且已经准备好开启一段全新的旅程。
他们先到,在等剩下人的途中,阮音书去买了杯咖啡,回来就被人拉到墙角,来了一个长长的goodbye kiss。
程迟长腿把她压在墙角,又是她动弹不得的姿势和距离,但她没有动,手臂挂在他肩上。
他舌尖抵开她唇齿,长驱直入勾住她的舌,含住,舔吮。
他的齿流连在她的唇珠,像品尝一道丰盛的小点心,翻来覆去地抿,如同要把她融化在唇中。
他又缓缓下挪,吻她的下巴,再顺着颈……
阮音书感觉他作恶地咬住脖子上的某一块,然后不怀好意地用了力吸吮。
一阵胀痛后,阮音书轻声抗议:“……你为什么总是在这种地方胡来呢??”
程迟笑:“哪种地方?”
又说:“我这人天生就喜欢在不该搞的地方乱搞。”
……??
一语双关后,他伸手,让她的衣领盖住小小的暧昧吻痕。
“这是个印记。”
“我走之后,你不准在这边找野男人,”程少爷危险地眯眯眼,“要是你跟别的野男人跑了……”
阮音书还挺好奇的:“你就怎样?”
“……我就再把你追回来。”
某人没什么骨气地说道。
她轻嗤一声:“我还以为你就不要我了呢。”
程迟挑挑眉尾,指腹落在她耳后轻轻摩挲:“那我可舍不得。”
提示音响起,他捏捏她的耳垂,低声道。
“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