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 据闻郑大人已有近十日都未曾回府安歇了,你?就不觉得……闺房寂寞么?”
这些言语。
宛如道道惊雷劈在头顶。
徐温云面孔刷地雪白,鬓边开始钦出些冷汗, 僵站当场,直到他指尖掠过发?梢,与她的掌心合二为一,紧密相连时?……
她才终于反应过来,如只炸了毛的猫般,欲蓄力甩开他的手掌, 呼吸急促而短浅, 嗓音颤抖到极致。
“……你?疯了。”
可她不仅没能将指尖解脱出来,反而被抓握得更?紧了些, 李秉稹甚至觉得牵手已无法?满足,将她猛力拽到自己怀中。
“……国公嫡子都能为了你?甘心情愿戴绿帽, 那朕堂堂一国之君,又?有何不能屈就的呢?”
他清冷英武的面容上, 有着近乎病态的痴狂,唇角勾起丝残暴的笑, 瞳眸微眯,凶狠执拗道。
“朕不在乎名?分。
你?做他的妻,朕做你?的情郎, 论起来,夫人这是有里又?有面, 坐享齐人之福, 又?何乐而不为?”
徐温云被他箍抱怀中, 使劲了浑身气力挣扎着,面庞涨至通红, 心中既觉得屈辱至极,又?觉得受挫无比。
此时?她再顾不上君君臣臣那套。
犹如只被困的猛兽,竭尽全力嘶吼出声。
“你?寡廉鲜耻,下作?!”
整整四年。
天知道李秉稹夜夜孤枕难眠时?,有多怀念她身上的幽馨的体香,现在终于能将人抱在怀中,简直恨不得能将自己与她揉为一体。
嫉妒与怨恨在肆意生长?。
他冰凉的唇瓣,紧贴在她的耳廓旁,每字一顿,裹着令人无法?拒绝的勾诱,却?又?裹满脆弱与绝望。
“云儿,你?扪心自问?。
……莫非在榻上,还能有人比朕,与你?更?契合么?”
他将她搂箍在怀中,如珍如宝般,轻轻亲吻着她的小巧精致的耳廓,体内有种亟待疏解的痛楚,几乎就要克制不住。
感受到怀中之人不再挣扎,他便以为她也是渴望着的,薄唇一寸寸往面颊挪去……
直到嘴中传来咸腥,动作?顿然停僵。
她在哭。
泪珠弥漫滑落,透着凄绝破碎。
贝齿死死咬着下唇,唇瓣沁出猩红的鲜血,浑身都在微微颤栗发?抖。
李秉稹只觉心痛如绞,暗生出些懊恼与无措来,他放手将佳人放开,略带了些笨拙,抬起指尖就要帮她擦抹脸上的泪珠。
“你?莫要……”
却?被她别过脸,躲过了他的触碰。
泪珠汹涌砸下,眼尾通红,纤薄的身躯起伏着,哭得痛苦且隐忍。
“做了皇帝,就能如此肆意妄为了么?臣妇一不是嫔妃,二不是秀女,三?不是勾栏瓦舍,任人凌辱作?践的娼妓……皇上岂可如此对我?”
李秉稹心内充满自责,失落哑声,
“……是朕的错。
是朕冒失,你?莫哭。”
说罢就又?想要为她拭泪。
可又?想到她的反感,骨节分明的青隽指尖,生生截停在她面庞前三?寸,微微颤抖,不敢触碰。
徐温云掀起婆娑的泪眸,直直对上他的眼,眸光坚毅刚强,充满了宁为玉碎的意味。
她强忍着呜咽声。
“什么劳什子面首情郎,就算皇上愿意屈就做,臣妇也不愿意收。
臣妇处理不了错综复杂的情爱关系,只想过相夫教?子的安生日子。”
徐温云转过身,背对着他,瘦弱的肩膀无力耷拉着,好似全然没了生机,即将凋零的花朵,充满透明的破碎感。
“夫君待我恩重如山,处处包容。
当年不仅宽宏大量原谅了我,后来更?是从未对此事?说嘴过哪怕一次。当年我身中媚*药奇毒没得选……
现如今,臣妇不能再对不起他。”
李秉稹望着那个清冷疏离的背影,双眸逐渐赤红,满面阴鸷,歉意消散不见,倏忽变得乖戾残虐起来。
“不能对不起他,所以就要选择对不起朕?就算他当年原谅了你?,可如今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朕却?还是处处妥协,朕莫非就没有在原宥你?么?!
凭何你?就要对朕视若无睹?”
徐温云此生,从未觉得有哪一刻,犹如现在这般煎熬过。他的声声厉问?,就像是千斤重的铁锤砸在胸口,疼痛传到四肢百骸,甚至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眼见他执念如此深重……
徐温云干脆腾然转身,直接面对着他,眼神狂乱,面色神情也因?内心过于痛苦,而显得略微扭曲。
“就凭他是门楣高阔的国公嫡子,却?愿低娶,八抬大轿迎我入门做妻。
而你?虽贵为天潢贵胄,却?隐瞒身份,只让我委曲求全,做连妾室都不如的通房!”
“就凭我与他是夫妻。
而你?,仅是外男!”
绚烂无比的秋阳,顺着窗橼西斜洒入殿中,暖黄色的光影,划下了道泾渭分明的界线,二人分站两端,仿若再难交融。
身份地位天差地别。
人伦纲常从中阻隔。
往事?隐秘其间作?梗。
……
“皇上,就算回到四年前再选一次,我也会依旧选择回到容国公府,更?莫要说如今四年后,你?我各有家室,其中裹挟着过往恩怨,便就更?不可能了。
除非我死,否则你?我之间,有且只会有一层关系,那便是君臣关系。”
硕大的泪珠颗颗砸落,哪怕是在极力控制情绪,在哽咽噎泣中,她的声线也颤抖到近乎破碎。
话?说到此处。
无论什么余情,也该消弥了。
徐温云吸吸酸涩的鼻头,取出巾帕,微微偏身,轻拭去面颊的泪痕,而后端重请了个安,“今日臣妇身子不适,先行回宫,还望皇上勿怪。”
说罢,也不敢再多看李秉稹一眼,捂着绞痛到极致的胸口,快步踏出云玉殿。
殿外廊亭下,远远站了排宫人,大多都是皇帝随身的侍从。
太监总管庄兴,以及化名?做宫婢月儿的李悦怡……自然还有阿燕。
耳旁传来殿门开合的吱呀声,众人抬眼望去,只见徐温云走了出来,脚底略有些漂浮,面色惨白,双眼红肿。
等得心急如焚的阿燕,立即迎上前去搀扶着她,主仆二人相互支撑着,朝出宫的方向走去。
众人观徐温云脸色,便知二人方才在殿中,必定闹得非常不愉快。
李悦怡眼见父皇迟迟不出来,心中实在担忧,也顾不上宣见,提起裙摆踏上玉阶,翩翩跑入殿中……
空荡高阔,华美至极的大殿之上,李秉稹兀自落寞僵站着,李悦怡低声唤了声“父皇”,见他没应,便走近他身侧。
只见平日里那么雷厉风行的帝王,现在仿佛失去了灵魂,指尖攥着胸口的位置,面色铁青,唇瓣发?白,眉头紧锁,如山般的伟岸身姿,摇摇欲坠……
李悦怡被唬住了,立即上前将人搀住,瞳孔震动,回首惊惶大喊,
“太医!快去唤太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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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皇上得罪了个彻底,徐温云心绪激荡一阵,待平复之后,反而有种平静下来的即死感。
只是回到涛竹院,望见辰哥儿撒丫子朝她跑来的瞬间,鼻头酸涩,复又?想哭。
辰哥儿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小嘴瘪了瘪,
“娘亲方才哭过。
是谁欺负你?了么?”
徐温云扯出个笑脸,摇头温声道,
“没人欺负我。
不过是风太大,眯了眼睛而已。”
这连日来,她也在为辰哥儿难过。
分明亲生父亲就近在咫尺,偏偏她却?要让他们父子分离,不得相见。
皇上现在膝下确是无子,辰哥儿是他唯一的孩子,可那又?如何呢?
辰哥儿是个来历不正?的孩子,就算与皇上认祖归宗,因?着血脉相连不至死路一条,可必然会受她这个生母的牵连,遭至厌弃。
先皇以往就曾有过一个私生子,是醉酒后,意识模糊间,被个宫女寻了空子留的种。
虽说是龙种,可后来又?如何了呢?
遭先帝厌弃,被养在外苑,无法?读书习字,没有父亲母爱,才活到十三?岁就郁郁寡欢而死。
借种求子这事?儿一旦被捅漏出来。
不说皇帝心中如何作?想,首先太后就头一个不能容忍,朝堂上的文?武百官,也断然不会允许祁朝有这么一个皇长?子。
在这容国公府,有她在旁时?时?看护着,辰哥儿作?为嫡孙,至少这一辈子荣华富贵算是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