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现在朕看见女?人, 不仅提不起丝毫兴趣,且脑中只有一个念头……
一气到底扭断她们脖子,划烂她们的脸。”
此言一出, 众臣彼此对了个眼神,脸上流露出惊骇之色。
他?们不禁想?到,宫中近来好似确实打杀了几个爬床的宫女?,且环顾四周,皇上身周伺候的只有太监与侍卫,一个宫女?的影子都没有……便?知这话?并不是在说笑。
在场朝臣都是做父亲的人。
大多都没有那么心狠手辣, 就算再?想?要权势地位, 也不敢拿自家女?儿的性命冒风险。
就算确实也有想?要将女?儿性命做踏板的,这种情况也绝不能?冒头, 免得被人戳脊梁骨。
一时?间。
气氛僵持了下来。
李秉稹将众人的心思都看在眼里,眸底涌现出些嘲弄与玩味。
他?以往做皇子时?, 想?着偌大的朝堂,总是需要勾拢朝臣, 免不了要广纳后宫,以此来维护政局稳定。
可真?正坐上这把龙椅, 手中握着通天权势时?,才明?白真?正的强者,根本就不必动用那些手段来笼络人心。
许多时?候甚至不必给任何好处, 他?们一个个就会无条件向?他?靠拢。
这,就是皇权。
只是在场这几个臣子, 确是都为?他?立下过汗马功劳, 既齐齐提起充盈后宫之事, 也是想?要从中获些权益,总不好令他?们寒心。
李秉稹抬起清隽的指尖, 轻敲了两下金丝楠木材质的御桌,眉心微动了动,带着浅浅的倦意?,嗓音清凌道。
“朕知众卿家中,都有个在适婚年?龄的女?儿,念着众卿以往功绩,朕也愿在她们出嫁时?为?其添妆。
直接赏赐金银未免太过流俗……便?赐个县主封号吧。”
祁朝县主,得享天家食邑与俸禄,虽说不多,可难得的是这份体面与尊贵,头上顶着这个衔儿,今后无论?嫁去谁家,都会被高?看一眼。
黄白之物算得得上什么?
压根比不上家中有个矜贵的县主女?儿,来得更加实惠。
臣子们迅速接受并认可了这个方案,一个个都喜滋滋退出了御书房,心中已在暗暗琢磨,究竟让自家哪个女?儿做这县主了。
*
永安街。
容国公府,卉芳院。
上房中,传来阵阵喧嚣吵闹之声。
徐温岚哭得两只眼睛都肿了老高?,泪水将妆都融做一团,看上去狼狈不堪的同时?,又显露出几分滑稽。
她胸口起伏不平,上气不接下气,在顿停的啜泣声中,哽咽哭求道。
“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姐姐?我?来京城都不不满十天,二姐竟就要将我?轰回衡州?这要是传出去,旁人还以为?我?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了。
我?不走,打死都不走!”
徐温云端坐在窗前的横榻上,面对徐温岚的指责与哀嚎声,脸上表情无波无澜,只淡声道了句。
“……走与不走,不是你说了算。
我?已命人打探好,五日?后,扬威镖局便?会发往永州府一趟镖,你可一路跟着镖队回衡州。镖单已下,镖银已交,已是板上钉钉,没有转圜的余地。”
徐温岚闻言,好似头顶轰然?劈下道巨雷,一颗心七零八散,压根落不到实处。
她哭得愈发大声,直接跌落在地,去抱徐温云的双腿。
“二姐,岚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你要这么对我??我?若就这么被你撵回去,父亲非得把我?打死不可。”
“莫非岚儿还不够乖觉听话?么?
这繁华的偌大京城就在眼前,试问哪个女?娘不想?上外头听听曲儿看看戏,吃吃转转?可你一句不让出门,岚儿生生连府门都未踏出去过,饶是憋闷得快疯了,也就在这院中随便?逛逛,这莫非这也错了么?”
听得这些话?,徐温云终于垂下眼睫,望着抱着她双腿痛哭的徐温岚,眼周骤紧,眸底一哂,显露出几分厉色来。
“随便?逛逛?
……你大前日?不慎打碎二房姨娘的瓷玉花盆,前日?横行霸道冲撞了六夫人的胎,昨日?甚至言行无状,冒犯到郎主面前了!你管这叫随意?逛逛?
我?只怕你再?这么随意?逛下去,哪日?要逛去前厅,冲犯到家主,冲犯那些来容国公府议事的文武官员。”
站在一侧的阿燕,也蹙着眉头,在旁愤愤不平,
“三姑娘是不知,这几日?我?们夫人因着给你收拾烂摊子,赔了多少不是,贴进?去多少银钱,受了何等挂落。
夫人进?京入府后,向?来颇受赞誉,三姑娘这么一折腾,险些要将夫人的贤名毁于一旦。”
徐温云情绪激荡一阵,长长舒了口气,才勉力稳心神,而后将徐温岚落在她膝上的双手,用力拂了下去。
“想来在容国公府也是拘着了你。
你还是回衡州吧,届时?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我两厢里都能得些自在,至于父亲那头,你只管将一切都推到我?头上。”
徐温云不欲与她就此事纠缠不清,抚着肚子腾然?站起身来,跨腿就往房门外走,出门时?扭头吩咐荟芳园的仆婢们一句。
“这五日?将院子围死,将她看牢了,不准她走出院子半步。
若出了什么差错,我?唯你们是问。”
徐温云御下向?来宽厚,鲜少有这么厉言厉色的时?候,喝得满园的仆妇们都心中一凛,垂下头颅恭敬应了声“是”。
方才房中的动静,徐温珍全都听见了,现在立即迎上来,温声抚慰道,
“二姐莫要动气,小心伤着腹中胎儿。”
徐温云望见妹妹,面上的愠色稍减,心中不禁暗自庆幸,好在珍儿是个懂事的,没有跟着徐温岚一起胡闹,所以郑明?存还能?容得下她。
否则若真?如徐温岚那样被赶回衡州,珍儿的身子受不受得住另说,她一个人在衡州后宅中,也是独木难支,应对不了罗氏母女?。
徐温云揽过妹妹瘦弱的肩头,又想?起方才徐温岚那番话?,不由得幽幽叹了口气。
“……其实我?又何尝想?拘着你们?只是新帝登基,外头又是抓捕贼逆,又是斩首叛党,尽数乱糟糟的,我?又怀着胎,总是不好带着你们出门的。
说起来,就连我?自己个儿入京后都未曾出过几趟门,等再?过一阵吧,待京中局势再?安稳些,我?带你去相国寺上香。”
徐温珍将头靠在姐姐肩上,柔声细语道。
“京城的锦绣繁华同我?没有关系,我?才不念着去看那些鬼热闹,我?就乐意?在这院里呆着,守在姐姐身边,给姐姐肚中还未出世的小宝宝缝补,瞧,我?昨儿个又做了双虎头靴,是不是可爱极了?”
徐温云结果那双小鞋一看,果然?精致,那虎头绣得憨态十足,针脚细密,一看就知是下了功夫的。
“……说过多少次,这些东西上外头采买就是,你准备个一两样便?也罢了,无须这般费心,没得熬坏了眼睛。”
徐温珍浅浅一笑,
“外头买的,哪儿有我?这个做姨母亲手缝的好?姐姐若是心疼我?,待孩子生下来,就教导孩子好好孝顺我?这个姨母。
我?估摸出这宝宝今后必定是个有大出息的,我?这也是怀揣着私心,提前入股了呢。”
徐温云笑着戳她脑门,
“……这鬼精灵的妮子,这就开始挟恩图报上了。”
姐妹两个搂抱在一起说笑了番,徐温云抚了抚肚子,眸光中尽是慈爱。
她也想?快点见到这个孩子了呢。
正如之前马镖头所说,她与陆煜的孩子,无论?是男是女?,相貌理应都极其出众才是……
这头。
卉芳院正房。
徐温岚跌落在地上,整个人都还有些缓不过神来,她压根就不能?接受自己即将被遣送回衡州的事实。
临行前,母亲罗氏严厉教导了她通规矩,甚至连走路的姿势都重新纠正过,且还对她谆谆嘱咐。
“二丫头那么个缩手缩脚的庶女?,尚能?高?攀入公爵豪门,岚儿你还是精细娇养出来的嫡女?,指定也能?行。”
“入京之后,你万不可触怒于她。
她到底是容国公府的嫡长媳,平日?里总要参加雅集宴席,到时?候你跟在她身侧去露露脸,以我?儿的姿貌,何愁扑不到个好郎子?莫说再?嫁个如容国公府这般公爵家的嫡子,就算仅是个京中伯爵府邸家的庶子,那也是能?保得你一生富贵了。”
“……儿啊,你可千万千万要抓住此次入京上好的机会,切莫让娘失望啊。”
徐温岚想?起母亲说过的这些话?,不禁又捂脸哭嚎了一通……
她是谨尊这母亲的话?行事的,但为?何入京之后,面对的情形,完全就不像是母亲所说的那样?
哪儿有什么雅集。
哪儿有什么宴席。
徐温云连日?来压根就未曾出过府门,与其他?房的女?眷都很少打交道,只偶尔去同那个六夫人说说话?。
且她扪心自问也有好好听话?,不过就是出门多跑了两趟,何至于就要被人弃如敝履扔回衡州?
如若就这么灰溜溜回去,如何能?对得起母亲寄予的厚望?
不。
她绝不能?走。
就算是想?尽一切办法,付出一切代价,她也要留在京城。
*
皇宫。
自从李秉稹登基,李秉稷生母前皇后心知大势已去,于冷宫服毒自尽。
陆霜棠被奉为?了唯一的太后,由储秀宫搬了出来,入住了慈宁宫。
陆霜棠蛰伏多年?,今朝终于扬眉吐气,作为?祁朝最尊贵的女?人,东西三十六宫之主,实在是处处顺心,样样满意?。
唯儿子不愿成婚一事,使得陆霜棠甚为?忧心。
今日?陆霜棠也是心神有些不安,戴着镶满宝石护甲的纤细指尖,正百无聊赖摆弄着汤勺,翻捣着那碗桂圆莲子羹。
听得门外传来阵脚步声,眼见苏嬷嬷踏入殿中,陆霜棠眸光微亮了亮,语中略带了些期盼。
“如何?
这几个的姿貌,远胜之前那几批,皇帝可有看上眼的,将人留下了么?”
苏嬷嬷一脸无奈摇了摇头,
“……这次皇上干脆就没露面。
在庄兴那儿就被尽数撵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