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2 / 2)

她将原本准备好买热水的银子扔回了柜子里。

“不用说理,你替我传几句话就行。”

“要是有人拦着不叫你见苏培盛,你就喊,说我见着馊饭,灵感爆棚,想出了能叫百姓吃饱的法子,爱要不要。”

巧荷瞠目:“在御前喧哗,犯,犯规矩……”

耿舒宁歪在软榻上,笑容多了几分痞劲儿。

“没事儿,有事儿我担着,你家姑娘我不怕死。”

“把话替我说明白咯,往后我要是见不着能入我口的舒心饭食,我一口不吃,直接扔出去。”

她这几天不发作,是为了看看宫里能落井下石能到什么程度。

现在看出来了,真是惯得这狗东西和他身边的人这些臭毛病。

她笑得更肆意:“饿死也省得担了自戕的罪名,我下辈子投个男胎,再为皇上尽忠也挺好。”

最后这一句,叫耿舒宁露出了眸底的锋芒,她可不白担了混账的名声。

巧荷噤若寒蝉,一个字都不敢说,讷讷出去办差。

*

苏培盛听到赵松苦着脸过来禀报的时候,以为自己聋了。

他掏掏耳朵,“姑娘说因为什么有了灵感?”

赵松缩着脖子,吭吭哧哧,“那什么,儿子想着皇上是想叫姑娘吃个教训,就叮嘱了下头几句,叫他们稍微冷落莺飞阁一点。”

他急赤白脸地分辨,“儿子可不敢叫人送馊饭啊!”

他小赵谙达活了二十年,也没想到有朝一日馊这个字,还能出现在御前呢。

这帮子奴才到底是蠢,还是不要……

“哎哟!干爹饶命,饶命啊!”

赵松被苏培盛一脚踹到殿拐角的柱子上,拿着拂尘就开始下死劲儿抽。

赵松还不敢大声叫喊,龇牙咧嘴后悔不已。

苏培盛都快气疯了,“你自个儿找死,非得拉上咱家是不是?”

“我认你这个龟儿子,你可真是要孝顺死我!”

“谁给你的胆子为难姑娘?连万岁爷都吃……”了瘪呢。

苏培盛猛地顿住话音儿,后怕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差点叫这混蛋玩意儿气得说出作死的话来。

他又狠狠一脚踹过去,“赶紧着,把膳房那几个胆大包天的玩意儿给我送尚功局去,一人三十板子,打完都送辛者库去!”

“不对!”他提留着要跑的赵松叮嘱,“先叫御膳房以姑娘的口味做顿好的!”

“叫人进去伺候着,要是姑娘不满意,你也滚辛者库去,别回来了!”

怕赵松不知道利害,苏培盛直接点醒赵松。

“也就你眼瞎,看这姑奶奶眼下失了势,敢往上踩!她跟后宫的主儿们能一样吗?她靠的不是颜色和家世,靠的是这儿……”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滋要是她一天对万岁爷还有用,咱就得当祖宗伺候着,敢动心眼子那是找死!”

“这位可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主儿,旁的咱家也不与你多说,再有下回,你给咱家死远点,别崩咱家一身血!”

“赶紧滚!”

赵松被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喷一顿,提着心,脚步发飘赶紧去办差。

苏培盛心里也苦,他真不知道耿舒宁被为难吗?

巧荷又不是个死的。

万岁爷不知道吗?

可这会子叫那祖宗给撅一脸,万岁爷只能是不知道。

他这几天就提着心肠呢,这种靠冷落打压的手段,对那祖宗根本就不管用啊!

也不知道万岁爷是怎么想的。

苏培盛也脚步发飘地进殿,抖着嗓子禀报:“万岁爷,姑娘……叫巧荷带话了。”

胤禛这几日已经通过快餐店记录的进京车马往来,查清满丕和郭络罗氏的来往。

正顺着这条线,准备叫人去查郭络罗氏和佟家勾结的证据呢。

见苏培盛这模样,他稍微分出了点子精力听着。

他不奇怪苏培盛这表情,只平静问:“她生气了?”

苏培盛赔着笑点头:“都怪奴才没教好赵松,把姑娘气得都说要饿死自个儿,投个男胎为您效忠了。”

胤禛眸中闪过一抹笑意,“嗯,还知道生气,朕当她只会在朕面前横,在旁人面前是个泥菩萨呢。”

苏培盛在心底默默琢磨,主子是什么时候瞎的?

“朕去看看。”胤禛特别想知道,这混账生气的时候,还能怎么伸爪子。

他脸上带了笑,眸子里一片薄凉,“晾她这几日,也算朕的不是,把朕的午膳摆在莺飞阁罢,朕去给这姑奶奶赔罪。”

苏培盛心下一惊,“万岁爷,这……大白天的,怕是瞒不住。”

若是叫畅春园知道了……

胤禛脚步不停,云淡风轻,“她不需要朕护着,朕何必还要费心。”

由着御前的宫人为难耿舒宁,不是为了叫她服软,他就是想看她生气。

更想让她知道,这种冷落和为难连开始都算不上。

想站在他身边,要权势和富贵,靠她自己?

他倒要看看她能走多远。

*

巧荷去御前告了状,本以为还有的扯皮,最多也就是苏总管吩咐人多照顾姑娘一点。

却没想到能迎来皇上,甚至皇上的午膳都流水一样进了莺飞阁。

她立在门口傻眼,因为平日里耿舒宁不太叫近身伺候,甚至忘了进去侍膳。

苏培盛没给她回神的机会,等到里头摆好膳,立刻将人都撵了出去。

关上门,他亲自守着,由着里头两位祖宗自个儿吃。

总不能叫人知道,万岁爷是过来赔罪的。

万一里头再吵起来,打起来……甚至妖精打架,那就更不能叫人知道了。

实则里面有小半个月没见的两个人,一个赛一个的平静。

耿舒宁没再跟普通宫人一样客气,就坐在胤禛对面。

她好几天没吃好喝好了,也不管他,挑着自己喜欢的先吃。

胤禛也没呵斥她放肆,左右以下犯上的事儿,耿舒宁也干得差不多了。

他还替耿舒宁夹了几筷子菜,替她倒了一盏比较柔和的梅子酒。

耿舒宁鼓着腮帮子,跟松鼠一样吃得起劲,也不谢恩,就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她这进食的模样激起了胤禛的食欲,胤禛勾了勾唇,也跟着埋头吃起来。

一炷香后,耿舒宁放下筷子,眯着眼慢吞吞啜饮着杯中酒,黑白分明的杏眸落在窗边,像喝醉了一样微微发呆。

胤禛跟着放下筷子,定定看着她,“吃饱了?”

耿舒宁淡淡嗯了声,“我定好的御膳单子,确实好吃。”

胤禛都微微晃了下神,自从他在青玉阁第一次跟耿舒宁打交道开始,两个人之间还从没如此平静过。

平静到……有种说不出的默契,似风雨前的安宁。

胤禛给自己倒了一杯竹叶青,一口饮尽,“钦天监定了日子,九月初九宜剃度,你留在圆明园,提前一日朕叫人送你去皇庄。”

耿舒宁歪着脑袋看他,“不剃度行不行?我想做居士。”

胤禛笑了,举起酒杯,碰了碰她的,“这算是求朕?”

耿舒宁一口饮尽杯中酒,摇摆着起身,跪地,端正给胤禛行了大礼。

“求皇上,舒宁舍不得酒肉。”

胤禛没叫她起来,依然笑问:“是不是还要给你送几个俊俏护卫过去伺候着?”

耿舒宁倒吸口凉气,能有这好事儿?

她慢吞吞直起身子,抬头看他,清凌凌的大眼睛对上了格外冷凝的丹凤眸。

“朕对待有功之臣,向来大方。”胤禛勾唇笑着解释,“只要你不背叛,不逃跑,于江山社稷有功,朕答应过,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

耿舒宁信他这话,但不信他的小心眼,谨慎摇摇头。

“我愿意清修,不需要护卫,偶尔能行山踏水,有酒肉就很好。”

“您可以派人看着我,我不会犯傻,更不会逃跑,跟着您才有肉吃。”

“嗯,朕信你,起来吧。”胤禛站起身,缓行几步,站到耿舒宁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哪怕她站起身来。

他脸上的笑淡了,“朕现在才发现,你也会好好说话。”

耿舒宁低眉顺眼,“过去是舒宁不懂事。”

“可停了你这胡说八道吧。”胤禛捏了捏鼻梁,笑意变成了讽笑,声音浸染了酒意,略沙哑。

“再没人比你更懂事儿了。”

“展现自己的本事,是为叫朕注意你,勾着朕,是为叫朕重视你,等发现自己不可替代的时候,再猫一阵狗一阵地叫朕腻烦。”

“耿舒宁,你那庄周梦里,莫不是连兵法都有涉及?”

耿舒宁坦然抬头,“那倒没有,说起兵法,我只知道有三十六计,却不知道是哪三十六计。”

上学时候光顾学习打工,上班时候光顾着工作和消遣了,阅兵倒是看过一点,连兵种都分不清。

胤禛手背在身后,转动佛珠的速度快了些,声音还算平静。

“那你是天生聪慧过人?连朕都叫你玩转在股掌之中,你知道的那些……即便成了妇人也知之甚少。”

耿舒宁下意识觉得脖颈儿发凉,不自觉倒退一步,垂下眸子。

“我……大概是梦里见过了太多,记不得的那些,大概也会残留在潜意识里,再做不了这世道最寻常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