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 / 2)

睡不着,天?刚蒙蒙亮,白?天?还约好与沂州卫指挥使出城校兵,谢瞻心里烦躁,给?沈棠宁擦净了身子,披衣出门,准备离开。

“贤婿,今日怎么这么早就醒了,可是有要事,不急的话陪我?一道用早膳吧?”

走到一排松墙下,温氏拄着拐杖,站在?第一棵松树下朝着他笑。

虽然眼睛视力恢复了几分?,但?走路还是需要借助拐杖,谢瞻赶紧上去扶住了温氏。

“娘,我?自是有时间的,只是这天?还黑冷着,您怎么就出来了,仔细摔着。”谢瞻说道。

温氏一笑,“你别担心,有陈妈妈他们跟着我?,我?这个?老婆子还摔不倒。”

两人移步到了暖阁里,温氏吩咐丫鬟们去备膳,扭头见谢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边桌上的琴,便主?动开口?道:“这琴名为独幽,乃是前朝名琴。”

谢瞻眸光闪了闪,垂下了眼。

温氏说道:“说来你们未成婚前,该是没有见过吧?团儿?从小到大,最是爱琴成痴,若是遇见名琴,更是拔不动腿。家里的侄女们一听到要练琴便头疼不已,不是装病便是撒娇卖痴。偏偏她,我?心疼她练到手指出血,不许她再?弹琴,她还瞒着我?夜里把琴偷出来,在?假山洞里练。”

谢瞻想到沈棠宁半夜偷摸取琴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一下。

温氏无奈叹道:“这个?孩子,别看她表面上最是乖顺懂事,实际不管什么事,心里都有自己的主?意。一旦她自己决定的事情,连我?这个?当娘的也不能置喙。当初她心爱的绿绮琴被毁之后,她回?家偷偷哭了许久,一度不再?碰琴,还将家里所有的琴都收进了库房里,大有一副此生再?不碰琴的样子。”

“没想到昨日我?见她买回?这独幽琴,爱不释手地在?手里把玩拨弄,我?便知道她心里彻底放下了那张被毁坏的绿绮。”

“做娘的,哪里能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呢?团儿?她越是放不下一个?人的时候,越是会逃避,但?等她真正放下一个?人的时候,反而坦坦荡荡。她肯买回?独幽,恰恰证明她放下了过往,不再?将自己囿于从前。”

谢瞻霍然站了起来。

“娘,抱歉,我?……”

顿了下,他羞愧地道:“我?想到我?还有些事,先走一步了,失陪。”

谢瞻走后,陈妈妈来到温氏身边。

“老夫人,姑爷他是真听懂您的意思了吗,照我?说您还是应该把话说清楚了才是!”

温氏看着女婿高大宽阔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聪明人,不消把话说明白?,自然一点就透。

而不愿相信的人,把话说得再?清楚,他也还是不愿意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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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一整天?谢瞻都不在?。

沈棠宁裁了昨天?买的新布,给?女儿?做衣服。

锦书陪在?一边看圆姐儿?,不时担心地看一眼一整天?一语不发的沈棠宁。

一直到傍晚的时候,见她似乎不太舒服,没精打采,锦书便劝沈棠宁早早睡了。

沈棠宁躺在?床上,闭上眼,听着耳边“噼啪”烧炭声,窗外“呼呼”刮过的风声,正迷迷糊糊间,忽听到有人压低喜悦叫了一声。

“下雪了!”

沈棠宁坐了起来,看向落了细雪的轩窗外。

谢瞻回?来了。

他进了院门,有丫鬟给?他请安,刚出声声音便噤了。

他收回?手,脚步声停在?门前,似乎迟疑住了。

片刻后,他轻声推门进来。

冷风的呜咽声被迅速掩在?屋外,他慢慢走到床前。

隔着薄薄的纱帐,仿佛都能感觉到一股冷气袭来,可见来人在?屋外的冰天?雪地里站了多久。

谢瞻看着帐中的影子,判断出沈棠宁大约是背着他,面朝墙壁那侧侧躺着。

他是习武之人,自然听得出来沈棠宁在?他进来的时候骤然紊乱了一下,以?及眼前强装镇定的呼吸声。

想说什么跟她解释,可一开口?,心里有个?地方却堵得慌,好像堵了一块棉花般不上不下,如鲠在?喉。

白?天?长忠告诉他,萧砚昨日见过沈棠宁后,便连夜离开了琅琊,回?了京都。

是他一时情急,被嫉妒蒙蔽双眼,竟误会她要丢下他和女儿?,与萧砚双宿双栖,做出了无法挽回?的错事。

为什么在?她面前,他永远也做不到像萧仲昀那样对她温柔体贴,懂她心意。

为什么总是那么地愚蠢恶毒,无法控制自己去伤害她。

明明他的心里,对她有那么多的怜惜与心疼……

本有千言万语藏在?心底,想问问这两年来她心里可曾有过他,哪怕只有一点点。

他待她的好,不希求她的回?报,但?至少她能够看到,能感觉得到。

想要再?求她原谅他,告诉她他不想失去她,还能不能再?给?他一次悔改的机会。

那些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情愫,因为他的骄傲和自尊从来不敢宣之于口?,已犹如毒药般日夜磋磨腐蚀着谢瞻的心。

大错已经铸成,然而看着她的背影,他最终却连开口?问一句的勇气也没有。

他,太骄傲了。

哪怕是在?心爱的女子面前。

长夜漫漫,更漏一点点地滴落下去,窗外也逐渐由盐粒细雪转为漫天?的鹅毛大雪。

谢瞻站了好一会儿?,就在?以?为沈棠宁以?为他要一直站下去的时候,轻轻的置物声响起。

接着,便是开门离开的声音。

沈棠宁掀起帐子时,谢瞻早已不在?。

唯有地上的一滩水渍,以?及白?底青花的瓷瓶在?黑夜里的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白?润的光芒,证明有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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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二十一,宗缙在?大同突然暴毙。

其子宗瑁即皇帝位,为大燕国第二位皇帝。

三日之后,宗瑁即联合率领二十万叛军并一万契族铁骑亲自攻陷了西京长安城,打了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宗瑁攻下长安城后,大肆封赏敛财,收买人心,叛军气势高涨,扼住陕西咽喉后,他野心勃勃,又?马不停蹄下令兵分?两路包抄,兵锋直指河南。

一旦河南沦陷,刚被收复的河北必定人心惶然,朝廷将有大半壁江山落入叛军手中,对朝廷政权呈现包围之势。

隆德帝没想到宗瑁竟有如此雄心,毕竟宗瑁在?京都城为质的时候,表现出来的完全是个?纨绔子弟的模样,章台走马,斗鸡走狗,无恶不作。

就连宗缙册封他为太子,也完全是为了摆出一副嫡子正统的姿态来合法自己的叛军政权。

接到隆德帝的圣旨后,谢瞻第一时间筹措军粮,动员山东河北等地兵马。

事发仓促,第二日他便不得不离开率领轻骑匆匆离开琅琊西往河北,预备在?那与郭尚的十五万大军汇合一处,共同应对宗瑁的三十万铁骑。

西京长安。

宗瑁阴沉地盯着蓟州来使,忽哈哈大笑了起来。

“想当年朕还要称节度使一声阿祖,如今阿祖既病了,朕心里自然担忧,还望阿祖能安心养病,恕朕不能亲自去探望,你带了礼物回?去,顺道帮朕稍句话。”

宗瑁双目冷冷地看向脚下,一字一句地道:“让他好好养病,朕,还有大用他的一日!”

丹陛下这位来使不是旁人,正是蓟州节度使张元伦的心腹宦官。

自从宗缙登基为帝之后,便将原本的蓟州重新划给?了他的义父张元伦。

说是义父,实则张元伦比宗缙也就大十岁。

今年七月,张元伦在?河北战败后,狼狈逃去安徽,在?安徽四处遭官兵追击,抱头鼠窜,遂一路收拢残兵败将,逃回?自己的大本营蓟州驻守。

宗瑁登基后野心勃勃想要夺回?河北,不惜御驾亲征,就是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朝廷一个?措手不及。

对于契人而言,只要宗瑁肯给?好处,父子俩谁当皇帝他们不在?乎。

自从居庸关?一役后,燕国元气大伤,契人又?不肯真心合作,宗瑁便将主?意打到了张元伦手中十余万的蓟州骑兵身上。

然而面对新皇为帅的诏令,张元伦却以?重病为由婉拒。

实际上,张元伦就是不服宗瑁。

想宗瑁今年不过才二十出头,他爹宗缙怎么死的都是两说,如今宗瑁让他派兵去帮他攻打打河南,但?蓟州这些骑兵都是张元伦老部下,是他耗费了几十年才培养出来心血。

宗瑁仅凭一纸诏书就要征调节制,要这个?元老级人物对他俯首帖耳,张元伦除非脑子被驴踢了才会答应。

张元伦派来回?复宗瑁的这个?使者宦官,表面上恭敬客气,意思却只有一个?——

他病了,要兵没有,要钱粮更没门!

宗瑁心内早就怒意滔天?,面上却知张元伦在?军中素有威望,眼下非常时期,不好轻易与张元伦撕破脸,只能拿下河南后再?与他秋后算账。

当即下诏封张元伦为颍川王,命人抬了数十箱珍宝灵药,并自己的心腹丞相阿史那承绍、曹王宗正德等人随使者前往蓟州,名为探病赐赏,实为监视。

命曹王宗正德手中持节,一旦发现张元伦有反叛之疑,就地格杀勿论。

不提宗瑁如何分?化内部纷争,却说隆德三十二年十二月,谢瞻前往河北顺德,调山东河北两地精锐部队赶往河南。

恰逢宗瑁自西京,蔡、高、夏三员大将分?别自河北博陵、山西上党与潞安三地率兵共十万大军围攻顺德,企图阻止谢瞻支援河南,收复河北。

河北精锐被调离之后,只有三千卫兵与当地两千地方团练,这些不足五千人的官兵,该如何应对宗瑁与契人气势汹汹的十万大军?

“下这样大的雪,也不知道姑爷他们在?顺德如何了。”

锦书望着窗外的一片白?茫,叹气道。

忽听“嘶”的一声,忙转过身去,却是沈棠宁被针尖刺破的指腹。

锦书要给?她包扎,沈棠宁只用帕子缠住了止血,将尚未缝好的棉衣重新放回?了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