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你的这个问题,我会从两个层面回答。
首先,【森林】,它本身就是许许多多生命组成的共同综合体。
其次,当我们谈及【森林】时,谈及的就是组成它的那许许多多生命,永远不会是它本身——所以,当然,这些生命会拥有喜爱与厌恶,也会拥有光明与……黑暗。
——摘自法师塔第90层藏书馆,异人生物闲谈录,第5章 -森林与圣堂
在很小很小的时候,独自待在老宅藏书室的时候,安娜贝尔便读到过《自然繁衍史》。
这本书是斯威特家族的祖先所编写的,所以,理所当然的,它的目录也被祖先用一种十分实用的方式排序了——
利用价值第一的,利用价值第三的,利用价值第三的……与利用价值最低的。
没谁会觉得这排序有什么问题:斯威特家的继承人当然要从最实用的角度吸取异人生物相关的知识,而不是无趣冗长的“学术性”。
也因为此,安娜贝尔完全没有薇薇安或其他女孩那样对异族的特殊幻想——她的启蒙读物不是《暮光之城》《惊情四百年》《霍0特人》,她对异人生物的初次印象也不是“苍白优雅的吸血鬼”“精致漂亮的精灵”——
在她这里,是“无耻低劣吸血鬼”与“无知自闭的精灵”。
吸血鬼特性里的“毫无廉耻之心,为了鲜血主动出卖色相引诱猎物”与精灵特性里的“自我封闭在森林中,抵制与外界进行资金流动”可是她小时候的家教课考试重点呢。
……虽然那时候的她完全不懂“色相”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背就完事了。
对,尤其是吸血鬼。
精灵的相关信息是最少的、也是目录里利用价值最低的——考试范围标注只是“了解即可”,所以那时的小安娜仅仅匆匆背了那么一句话——
但吸血鬼?
作为目前仍旧活跃在法师界,贼心不死地混迹在贵族中搞事、又能通晓那么点魔法的物种,他们对斯威特家族的利用价值可是大大的高,排在目录的利用价值第一名。
【龙】这个种族都在吸血鬼之后呢。
所以,与吸血鬼相关的考试重点,也是最多、最复杂、最需要记忆的——
小安娜可太讨厌吸血鬼了。
这边一个历史事件,那边一张投资决策;这边一串交际关系,那边一段桃色新闻。
这种生物干嘛总是蛊惑这个,蛊惑那个?
真的有女生会喜欢被伤害、被流血吗?
哈,甚至书里还有一段她完全搞不明白、长达十几页羊皮纸的细节描写——老师特意跳过去,又咳嗽着告诉她小孩子不需要记忆这边重点的——
这边不是需要记忆的重点,那干嘛花费十几页羊皮纸去记录它?
认真勤奋、事无巨细的小安娜便愤怒地对照字典、查阅不懂的单词,硬生生干背下了这十几页的全部内容,背得滚瓜烂熟,尽管这十几页的意思对她而言比咒语还难懂。
什么“插入”,什么“舔舐”,什么“打开”……
可那次结课考试并没有考到这十几页的超长内容。
这成了安娜贝尔漫长的死读书生涯中被多余记忆的无用内容——
等到她十四岁时,这些内容便直接成了她的性启蒙知识。
嗯。
斯威特小姐终于理解了那十几页的记录都在讲什么东西。
但她对此报以特别不屑的嗤之以鼻。
嘛,归根结底——
比起橱窗里那头抱抱熊格外温暖、宽厚、毛茸茸的抱抱,哪个女孩会喜爱“被吸血”呢?
【如今】
……安娜贝尔腿有点软。
她的理智告诉她,这只是因为高烧与失血过多——但事实是,对方吸了两口后便放开了她的肩膀,摆着轻佻的神情重新拉上她高高的领口,让厚重的蕾丝边盖住正逐渐愈合的那道伤口。
伤口很浅,在某种魔法的作用下已经开始愈合,不肯流出任何多余的血液——但咬痕十分鲜明,像个标记似的。
作为一个怪物,他并没有长出尖锐的犬齿,嘴唇与牙齿可能是全身上下的石化结晶以外最柔软的地方了——所以,那是切实吻过她额头的嘴唇,切实……咬过她的牙齿。
比以往寒冷许多许多。
也比以往麻许多许多,被咬开的感觉像是被一排细密的荆棘抽打过痒处。
……安娜贝尔不得不再次告诉自己,这一切都是因为失血过多。
与高烧。
肯定是高烧。
……虽然他放开她之后,她感觉脑袋的疼痛轻松多了。
“所以,你叫什么名字,人类?你闯入了我的梦境,还不停咳嗽,带来了讨厌的感冒病毒。没人告诉你,这是我的领地,而我需要洁净吗?”
他看她的眼神在兴致盎然与兴致索然之间徘徊,古怪、随意又危险。
这让安娜贝尔想起万圣节时和布朗尼在法师塔里吃晚饭的时候……
那天他们两个都要加班,可她强势以“万圣节就算不出去约会也要请我吃饭”为由夺过了他的钱包,又因为好奇,她点了法师塔食堂万圣节菜单上某个标着超昂贵价格的“巨霸恐怖肉食者”——结果端上来后,发现那是个用黑色色素制作的蔬菜三明治,唯一的肉食是夹在紫甘蓝里的小培根片。
当时他捏着餐刀,看着那个黑色蔬菜三明治,就是这种古怪眼神。
……当安娜贝尔吃了一口,便安静如鸡地把一点都不好吃的“巨霸恐怖肉食者”推给他,自己自觉拖走了他桌前的热狗与薯条,还探爪子示意他给自己挤番茄酱后……那眼神就更危险了。
又有点新奇,又有点暴躁,主要思想是把乱花自己钱的女朋友拎起来摇晃。
当天晚上斯威特法师十分心虚地给布朗宁法师买了顶级牛排,但她依旧被拎起来教训了。
……怎么说呢,露出这种眼神的布朗尼,就,很危险的。
超级危险的。
安娜贝尔打了个寒战。
“我并非有意闯入你的梦境。”
她斟酌着说:“我并不知道这里……是哪里。”
周围的荆棘“咔咔”地动起来。
他那点轻佻的笑意更深。
“哦。你想听我描述具体的地点,试探我现实中的位置在哪儿。聪明的人类。”
——嘶。
安娜贝尔猛地捏紧掌心,沉下语气:“我并没有……”
“你是来猎杀我的吗?”
他抬起指尖,眼角的余光瞥向依旧缠在她脚腕上不肯挪步的荆棘:“那么,恭喜,你似乎取得了不错的成果……但,到此为止……”
“等等!”
感受到真实的危险,安娜贝尔急忙辩白:“我不会与你为敌的!”
——就算是质问他、逼问他、试着搞清楚他变成这个状态的原因——也绝不能是在他的梦境魔法里,她必须活着回到现实才行……要知道,这家伙在梦境里可是完全无敌的!
他嗤笑一声:“与我为敌?”
“每个会说话、会呼吸的生物,都会试图猎杀我。”
他收起指尖集聚的力量,点了点她的心口:“搞清楚,小姐姐,我没有敌人。植物,动物,人类,精灵……所有生命都是我的杀手。所以,我会抢先一步……杀了他们。所有。”
为什么?
出于什么原因?
又出于什么变化?
那只小精灵的匕首还光秃秃地掉在她身后的地上。无疑,对方并不是单纯在放狠话。
安娜贝尔再次掐紧掌心,她必须找到一个这状态的他一定会留情停手的回答。
有了。
“我只是,想找到回家的路……”
“回家?”
他放下手,笑出声来:“看看这里,看看我,小姐姐。你觉得这和你的‘家’有半点联系吗?”
于是安娜贝尔仔细看了看他。
临走时穿的那件外出用的旅行法师袍,披散开的长发,弯折垂在其中的结晶组成了畸形的双角,暴露在外的皮肤都几乎出现半石化的质感了,血管似乎也凝成了幽绿色的结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