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周后,波塞森林入口处】
捷克满怀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室友。
对方挎着鼓鼓囊囊的书包,特别坦荡地任他打量。
“你不是……从来不参加春令营?”
不管哪一年,这家伙对春令营的态度都是“谁会交钱跑到森林里春游啊,有这个闲工夫多赚点钱不香吗”。
洛森·布朗宁则抬手,指了指不远处正哄闹在一起的陌生男生们。
捷克放眼望去,发现自己一个都不认识——那些全都是隶属于蒂珀学院的学徒,捷克前几天还和室友吐槽,说觉得他们涌过来的架势仿佛蝗虫。
“喏。”
……可室友这个轻飘飘的单字,很快让他懂了。
布朗宁同学在许多不同的场合对许多不同的对象使用过这个单字,其中包括但不限于漂亮的准备掏钱的小姐姐,不漂亮的准备掏钱的小姐姐,帅气的准备掏钱的小男生,不帅气也不漂亮但已经掏钱的食堂大妈……
总而言之,被他坑的顾客(们)。
“……不愧是你。”
捷克吐槽:“听说蒂珀学院的平民一大把,你竟然还能从他们手里赚到……”
“捷克,那可不是‘平民’啊。”
拥有魔法天赋,家境富裕但阶级普通,进入学院前几乎没怎么受过素质教育的“普通”学徒,再面对那些大家族出身的庶子女——
“泽奥西斯,和蒂珀,是有本质上的区别的。”
把贵族子女当成主要顾客人群的奸商轻笑一声,娓娓道来:
“魔法家族内部的亲缘关系极为微妙……不说复杂的,聪明的大贵族往往选择把嫡系的精英子女送进法师界第一的泽奥西斯,再将天赋参差不齐的庶子女送往其他学院。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嘛,也是为了多方向培养。”
因为不被允许触碰家族产业的主权,庶子女通常会把目光更多地放在学习以外的事上——结党营私、拉帮结派、乱搞男女关系、寻找联姻对象——
当然,也存在积极上进的庶子庶女,但他们无疑都默默沉寂下来,讨好嫡系,意图把自己磨炼为嫡系的左膀右臂。
因为越大的家族,内部的阶级就越难以跨越。
比起更有可能也享有更多资源的嫡系,庶子女们大多都没有“成为法师”的心思,毕竟那是对整个法师界都过于艰难的目标。
而在蒂珀,又遇到那么一批阶级弱势家境富裕的“平民”。
他们作为“跟班”“弱小者”与贵族子女对比,无形中增强了那些人的自尊心……就更是加速了这种两极分化。
所谓“凤尾比鸡头高贵”嘛。
泽奥西斯可没有对比用的“平民”,大家都有钱有势,唯独一个来自贫民窟的学徒还过分清奇(。)
所以,如果说泽奥西斯里的贵族普遍都是天赋异禀的精英,大家要玩也藏着玩不会太疯——那蒂珀中,就有太多“精英中的败类”。
……当然啦,对于一个奸商,他可不会声讨什么败类,满脑子垃圾的花花子弟们在消费上可是比泽奥西斯的聪明贵族们大方许多。
起码泽奥西斯的贵族小姐们清楚知道他的身份只能当个玩物,只会看在优秀的业务能力上多瞥他一眼——蒂珀里,就不乏直接开口要“包养”的小姐们,金币银币一袋袋地砸过来啊。
男生同理,会玩的和不会玩的,消费观念差得远了。
而从来就懒得搞“长期合作”、并拒绝了一堆“包养”的奸商,无疑很青睐蒂珀男学徒们花钱的大手大脚。
家里属于小贵族,并且是独生子女的捷克,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所以你赚了多少?”
洛森比了个数。
捷克倒抽一口凉气:这都能赶上他父母给他一年的零花钱。
“你怎么赚……”
“看见那个红头发的没?”
赚得盆满钵满的奸商指指被簇拥在人群中哈哈大笑的陌生男生:“卡尔·斯威特,我见过最好骗的冤大头,春令营在我这儿订购了几卡车的啤酒,而且丝毫不在乎提价。”
从同学那里打听过来找他做生意,开场白竟然就是“你就是那个看不惯蠢货安娜的布朗宁吧,英雄所见略同,尽管开价”。
当时布朗宁同学反应了好一会儿“蠢货安娜”是谁,然后他笑眯眯地把外面三十铜币一瓶的啤酒炒到了一金币一瓶的价格。
他欺负斯威特家的人从来特别心安理得,怎么会有人觉得,能出现什么“同仇敌忾”呢。
但凡顶着这个姓,都没道理被憎恨斯威特的宿敌网开一面吧。
捷克:“不,我倒是觉得你能在学校组织的春令营里偷渡几卡车啤酒进来卖,非常神奇……”
这家伙做生意的等级已经从“永恒钻石”到“荣耀王者”了吗?
果然斯威特评价的“进了监狱都能倒卖小黄书”是正确的?
这有什么稀奇。
精灵扫扫这片人工培养出的稚嫩森林——说不上森林,看在他眼中,不过是“树木们”而已。
精灵于森林,就好比鱼于水。
想要偷渡点什么东西进来,再容易不过。
“走吧,再不搭帐篷,就抢不到好位子了。”
今晚的任务似乎只有搭帐篷煮饭……
“啊,那什么。”
捷克羞涩地挠了挠头:“不知道今年你也来参加春令营,我和别人有约了,帐篷都准备好了,嘿嘿。”
洛森:“……”
他默默看着自己的室友。
“你那是什么眼神啊?什么眼神啊?”
“……”
“你不是赚钱赚得超开心吗?这什么眼神!”
“……”
“咳咳,我也没说我脱单了啊,就,那次请去喝奶茶的学妹,说她家里没有帐篷,找我借一下……我家魔法帐篷超大的!里面有三室一厅呢!我绝对没有不轨之心啊!”
“……”
“怎么说呢。”
在令捷克头皮发麻的无言注视下,室友终于慢悠悠开了尊口。
“单身狗前秀恩爱就得死啊。”
捷克:“……”
你!
你好意思!
你好意思说这句话!
你好意思对着我说这句话!
——可这满腔的喷薄的愤怒明显不会被室友所理解,毕竟捷克的室友是位坚持相信,自己只喜欢小钱钱与漂亮小姐姐的单身狗。
殊不知,每次他标榜自己是单身狗时,周围的所有男同胞们(又名泽奥西斯吃瓜群众),都想打他,往死里打(。)
“那我就自己去找地方扎帐篷……你就死吧。阿西吧。”
“喂!喂!你有什么立场说——喂!”
【几十分钟后】
当布朗宁同学怀着满腔悲愤孤惨(?)之情,独自寻觅到场地,独自动手扎那件顶多一室一厅的二手帐篷时,安娜贝尔的帐篷已经在仆人们的协作下共同扎好了。
帐篷是符合斯威特家族地位的华丽帐篷,安娜贝尔则端坐在外面支起的华丽小茶凳上,端着华丽的小茶杯与小茶碟,在漂漂亮亮的小阳伞下穿着漂漂亮亮的裙子,负责面子工程。
……虽然她没有参加过春令营,但也大抵知道这个行为十分嚣张了。
不愧是母亲的手笔,就算不得不去照顾庶子,也要无形中做成这样……
说起来,等到她晚上进入帐篷时,不会在里面迷路找不到床吧?
……很有可能啊。
安娜贝尔略显不适地转了转手中的茶匙,觉得自己僵硬的肩膀几乎被周围那些明明暗暗的视线戳穿。
唉。
营业营业,继续营业。
土星系法术的第三百二十条规律是……
“哟,姐姐。”
……恶心的东西总是不断跳出来,干扰她学习与营业。
安娜贝尔懒得搭理对方,她略略低头,呷了一口红茶。
被忽视明显让卡尔很恼火,他又伸手去拽——
“卡尔。”
嫡姐用和那位主母一模一样的表情开口:“谁教你的规矩,让你总对长姐动手动脚?”
他讨厌极了安娜贝尔在这一瞬间与那个女人的重合。
要问为什么——那个女人无疑是强大的魔鬼,而因为虫子就惨叫得可怜兮兮的安娜贝尔?
她是个懦弱的、可怜的、骨子里只能被自己怜悯的胆小鬼才对。
明明被摆在了聚光灯下那个崇高的位置,还总是向玩在一起的他们投来讨人嫌的目光,好像他们拥有的东西很棒似的。
那种含着渴慕的小眼神让卡尔觉得发自内心的作呕,一想到竟然是这种蠢货越过自己成为斯威特家的继承人——所以,在她六岁生日的那天,他和其余几个弟弟一起,亲手捕捉、杀死、包装了一个“礼物”。
那天拼命尖叫淌出眼泪的安娜贝尔几乎成了他们数年来最开心的事。
尽管后来,有个弟弟离开了他们吃吃发笑的小圈子,但卡尔知道,对方内心一样憎恨着安娜贝尔,憎恨斯威特家唯一的继承人。
如今她长大了,去学院学习了,成为闪闪发光的年级第一的聪明学徒,在贵族圈子里多了个“魔法天才”的头衔,却摆出这幅面孔来呵斥他——
嗤。
卡尔挤出笑容,道:“我是为了遵循我母亲的命令,需要来拜访你罢了,姐姐大人。她总是很担心我们的关系……”
“喀嚓。”
阳伞下端坐的大小姐,把茶杯轻轻放回茶碟的正中央。
“抱歉。”
她露出讶异的表情:“我可没有被区区女佣关怀的必要?”
——这个贱女人!
做足了反派嘴脸,把庶弟气走之后,安娜贝尔悄悄舒了口气。
春令营一共整整三天,蒂珀学院的学徒离开在第四天,她已经预见接下来的四天有多痛苦……
明明打听到今年那个巧克力脑袋也参加春令营,还想找机会去他帐篷里给他套麻袋呢。
一旦有这个破烂玩意儿搅局,她连摸过去揍混蛋的机会都没有,一旦被卡尔发现绝对会向母亲告状,而如果母亲知道她在学校天天和一个巧克力脑袋互殴……
应该会直接把那个巧克力混蛋的脑袋削下来吧,嗯。
虽然削下来她也没意见啦。
但还是揍那张叭叭叭的神采飞扬的脸更有意思啊。
正拿着火柴与树枝,龇牙咧嘴自己生篝火的精灵:“阿嚏!……斯威特是很闲吗,又骂我?”
安娜贝尔端着茶杯,忧愁地思考着“巧克力脑袋如果真的没脑袋了,我要怎么才能揍得顺手”的猎奇问题,一晃神就晃到了夕阳西下,明月初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