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在场所有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眼前这一幕了。
不止在场的人, 还包括正在观看直播的所有观众,他们眼睁睁看着江秋十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而后众人一片兵荒马乱, 女孩们哭喊着说要叫救护车, 林鹤抱着人大哭, 蛋糕不知被谁推开了,倒在地上, 蜡烛灭了又亮起,被人踩熄……半晌, 手里还攥着直播设备的几人才想起来,立刻把直播掐断。
不到三分钟的视频,已足够网络上掀起一波巨浪。
江秋十出什么事情了?!
他怎么了?!究竟怎么回事?!
不会的, 不会的, 怎么可能啊?他才三十啊……
肯定只是拍戏太累了,对, 就是这样的。
枫叶们乱糟糟的, 吵个没完, 大粉们也很慌, 还不得不抑制住心里的恐惧,让大家冷静点。
没人知道十哥在哪里拍戏,刚刚那一幕委实太吓人,他们找不到人,只能卯着劲儿对公司和电视剧官博发难。
一叶知秋官博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聚集了那么多评论, 全都是在问怎么回事。忠实枫叶深知江秋十为人,不会随便玩什么整蛊游戏,担忧又恐慌。
一些看什么事儿都能看出黑暗面的网友则趁机阴谋论, 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来了。
公司并非所有人都赶去了片场,不少留守在公司的公关人员立刻出手,将负面言论压下。
在他们心中,老板就是最可靠的,他们从来没有想过对方会出什么事,顶多就是……累着了?
因此他们引导舆论时也偏向于往生病了、敬业拍戏到昏迷之类的方向带,枫叶们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跟着做起了久违的控评工作。
然而公司的人员们想拨打邱雅的电话问问进展,却怎么也接不通。
无人接听。
再联系刘萌、钟广斌、阿祥等人,一律无人接听,要么就是匆匆挂断。
……
医院内,手机铃声响起,邱雅蠕动嘴皮子:“小白,你电话。”
网线一拔,几乎要闹翻天也和他们没关系,只坐在冰冷冷临时停尸间外等。盯着那一排字,怎么看,都很难和他联系在一起。
白雾抹了把眼睛,哦一声,调成了静音,走到外面去接。
是江秋十的秘书戚美雯。
她问起为什么邱雅等人的电话打不通,白雾没法解释,沉默良久,只说两句等会儿会通知他们。而后,戚美雯小心翼翼地问起江秋十现状。
毕竟,公司要做公关,最好的方法就是江秋十本人录个视频证明没事,再不济和医生沟通沟通,心里有个底,刷些“为拍戏忙碌到昏迷”的通稿,这事儿就过去了。
提起那个人,白雾不知说什么好,沉默良久,久到电话那头疑惑的问她还在不在听,她才慢慢说出口。
“他……他去世了。”
第一句话说出口,白雾长长吐了口气:“是真的。没骗你,没开玩笑。”她抬手又抹了把眼睛。
妆花了,抹了一手五颜六色的东西,一贯被粉丝吹捧迷恋的动听嗓音也沙哑得不像话。
一直忍到现在的白雾终于毫无顾忌地大哭起来:“他……他走了……他走了……”
那头是手机突然摔在地上的声音。
白雾匆匆挂了电话,吸吸鼻子,重新回到房间外。
她盯着自己的手,不知在想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大脑一片空白,乱糟糟地打着结。
一群人在医院待了一整晚。
翌日凌晨,邱雅平静道:“准备一下吧。”
她深呼吸几口气,转头开始安排:“你们几个,先回公司,什么都别说,这几天住员工宿舍。”她指向白雾、郁文等人。
“萌萌、广斌,你们在医院听通知等安排,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多叫几个保安,不要让人闯进来。”说这话时,邱雅的神色比以往更加冷酷,“要是有人想跑进来乱拍,打一顿丢出去,之后再管赔礼道歉的事。”
“阿祥,跟我去……”
她眼眶还红着,正安排到骆芳时,后者突然站起身,怔怔道:“他……他好像留下了东西。”
“几天前,他和我说的……”
这下大家的目光都转了过来。
骆芳回忆起了前些日子,候场期间,江秋十从随身的包里取出一个木质小箱子,他笑着说:“我有些东西想给邱雅他们,但是怕丢了,放在你这儿,帮我保管好,好吗?”
“好的,什么时候送?”
骆芳没有偷看别人隐私的爱好,决定带回去锁好。
“还没想好,需要的时候吧。”他似乎很惬意,一直在笑,“到时候……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对了,先别和他们说,帮我保密。”
骆芳混沌的大脑终于有几分清明,她说:“我放在车上了,我去拿过来。”
邱雅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她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正了解了这个男人,此刻却突然有种微妙的感觉,似乎猜到了他的一些想法:一切或许是他早就安排好的。
林鹤死气沉沉的目光同样转过来:“我在这等,麻烦你等下拿来给我看看。”
出乎意料,又在意料之中的,小箱子里放着一沓信件。
最上面那封,是给林鹤的。
她一样样取出来。
给林鹤的、给她自己的、给白雾、郁文、导演……都是他亲自所写,字体风格鲜明。
最底下那封,信封上标注了两行字:“在我离世后,请雅姐替我将这封信公开。”
骆芳坐在车门口等她,见她拆开信件,看了半天,突然很没形象地大哭起来。
她顿了顿,悄悄下车,拉上了车门,不让其他人听见。
深秋的风一同呜咽。
……
吵了整整一个晚上,早上九点,公司终于发布了声明。
是一则讣告,还有好几张同一人但时间不同的体检报告单,最久远的那张已经能追溯到七年前。
公司丢下大雷,整个娱乐圈立刻为之轰动。
每个社交平台都在卡,修过服务器后号称能扛过十个顶流一起公开恋爱的微博依旧没有撑过去,无论怎么刷新都是一片空白。枫叶们真正如其名开始疯狂了,拼命刷新,然而等她们亲眼看见以后,又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粉丝们情绪彻底崩溃。
这个群体中的抑郁症患者非常多,平日里大家嘻嘻哈哈一起玩闹一起愉快吸崽,努力保持心情愉快。骤闻噩耗,再多的药也不管用,每隔十几分钟,超话里就多出一条自杀贴,其他枫叶们一边哭一边劝,光网警电话就不知拨了多少次。到最后网警干脆直接盯着超话,随时准备救人。
然而邱雅已经不在乎那么多了。
人都没了,安抚粉丝有什么用?
至于自杀的那些……
她闭了闭眼睛,想到自己前不久看见的场景,最终还是将那封信交出来,让工作人员立刻拍照上传。
公司官博单独发了几张图,是一封信。
熟悉的手写字体——《致所有朋友的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朋友们:
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很大概率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大家也许看到了病历,总之,我得说,这件事情是个意外,我也不希望它发生,但癌细胞偏偏选择了我,那我也只能做好随时离开的准备,比如说,写下这封信……”
……
“十全十美的十”此刻坐在房间里。
她把窗帘拉上了,厚厚的,透不进一丝光亮。她穿着厚重的睡衣,缩进被窝里,身上仍旧一阵阵发冷。
整间房唯一的光源就是手机屏幕,照亮了一张明显哭泣后的双眼。房间里,到处都贴着一个男人的海报,桌子上有立牌,床边还有好几个形象不一的等身立牌和易拉宝。
那个男人很好看,昏暗的房间似乎也因为他的微笑而体面起来。
“江……秋……十……”她无意识呢喃着这个名字,下意识要露出一个笑,然后一想到这个人现在已经不在了,笑容就凝固在脸上,内心空空荡荡,仿佛窗外的风直接扎进心里。
什么是不在了呢?
就是任凭你再怎么怀念,再怎么努力地去想起他的一举一动,却再也没法用眼睛去看到他。每想念一次,就不得不正视着这个事实,告诉自己他自已经离开了,而后心痛到难以抑制;再一想到以往难过时都是靠他来治愈自己,心底的痛就更加难以忍受了。
她又念了一次,怔怔的,眼泪再度落下,滑过已经有些刺痛的脸颊。
床头柜抽屉里有一把剪刀,她慢慢伸手,拉开了抽屉,取出剪刀,歪着头,摸了摸刀刃锋芒。
很锋利。
会痛吗?
也许吧。
他走之前,是不是也在痛?
我好想他啊,好想再看看他。
去哪里都好,去看看他,我想再看看他……
她眼里流出泪水,慢慢地打开剪刀,将利刃对准了手腕。
首页突然跳出一条消息提示——“江秋十生前遗书曝光……”
他留下了一封信?
对,是他留下的。
她这么默念着,放下了剪刀,而后像突然打开了什么开关,猛地捡起手机解锁。她的手心激动的冒汗,指尖颤抖。
也许是开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