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9章(1 / 2)

镜忌 往生阙 8004 字 23天前

秦谨玉脑子空白了一刹, 被姜遗光用力拽着身后影才猛地弹起来跟在他身后往外跑,边跑边不可思议道:“这里的到底是佛还是……”

话说一半她也觉得自己糊涂了,这可是山海镜里面,是恶鬼的执念, 怎么可能会有真佛?

佛也好僧人也好, 不都是鬼吗?

姜遗光没回答, 抓着她跑得很快,从天王殿门口冲出来便一路往里跑。

他的猜测终于得到了证实。

僧人,香客, 背后都贴着一道人影,对应双面佛一面喜,一面怒。喜面与怒面互不相通,看到的一切都是反的,就像镜子照出的影像, 紧密相连却不相通不相识。

更可怕的是,镜子内外的“人”都认为自己是真的,就像他们现在,都认为自己是真的, 另一面是假像。

他不认为自己已经成了鬼, 顾敛那边恐怕也不这么认为。

就像两面佛,他们原先或许是双生兄弟, 又或许是传说中的一体双魂,但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怀疑那具身体不属于自己,甚至可能不知道另一个人的存在。

在寺庙里, 水被赋予了另一种含义。

它不是单纯的以水为镜面, 相反,水是让背后的人影多出一双眼睛。

让入镜人背面的人, 能通过水面“看到”和它们背贴背的自己——

因为入镜人们自己的眼睛,只能看到同一面的人。

就像穿上红色僧袍的秦谨玉,她只能看到和她同一面的同样穿红色僧衣的自己。

而他现在,也只能看见同在怒相佛面这边秦谨玉干瘦的身影。

他可以通过水面“看到”背后真正身着红色僧袍的秦谨玉,但那并不是他自己的眼睛看到的,而是他背后红衣人影通过水看见的。

水,是背后影的眼睛,不是窥得真相的镜子,看向水面时,背后的人就睁开了眼睛。

……仅仅是让背后人看见的眼睛罢了,背后的人能看见什么,他们就能从水面上看到什么。

背面的人看不见他们,他们也就无法从水面上看见自己背后的影子,只能看到他人身后背贴背的人。

姜遗光起初以为,镜中恶鬼故意让他们看不见自己的异样,是为了让他们互相猜忌,到后面才想明白其中关窍。

这样来看,寺里的规则并非故弄玄虚,每一条都暗藏玄机。

如第一条,不允许和他人共住,或许是为了掩盖背后身影或是别的什么秘密,单独看似乎对香客很不利。但如果反过来看呢?

不能与他人共住,反而保证了香客的安全,房里只会有自己一个人,夜里若多出住客来,那必定不是人。

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恐怕早就犯了第一条规矩了,也难怪……

而三遍诵经则与三盏灯相吻合,一为耳闻,二为目视。

起初他认为这两条与人五官所感有关,神智正常时,五官感觉便正常。如果听到或看到不该出现的东西,都昭示其人逐渐神智混乱。

——现在来看,这条应当也暗示他们逐渐和背后影通识共识的过程。

听到了背后影所听见的、看到了背后影所看见的……要当做自己没看见,没听见。如果真按上面说的把灯丢了,听到第四遍立刻离开,反而会被背后人影响更深。

至于第六条,相当关键也是非常突兀的一条,关于寺中水井:井里出现异动时,房里不能有水。

或许……这条是为了不要让那个东西的影子通过水看见房间里的人。

没有水,它就看不见。

其他规则都是在镜外正常寺庙的规定上增减,什么同色僧袍、不得食荤腥、起居时间,无非细微处不同。唯有这条十分突兀,没有哪间寺庙会要求人不得接近水井。

当初他们看到这一条规则,都以为井底下可能封着什么东西。尤其姜遗光去过闽省一趟,他还记得丁家村那口井里的女鬼,起初他以为这口井里可能也封着一个鬼。

但现在来看……佛本就是鬼,双面佛,就是双面鬼。它们堂而皇之以佛的面目放在须弥坛上受人供奉,并未封印井底。

所以,怒面佛为什么要把井遮住不让人接近?这才是关键。

水井,井中有水……水是背面影子的眼睛……以此延伸,不论喜面怒面都能通过水看到另一面,水是寺中人背后影的眼睛,井就是这间寺庙背面影的眼睛。

这样一来,原因就很明显了——打开水井,背面的喜面佛就会发现它!

再者,他们二人无意间用水照水,却发现水可能是血。可他后来用真正的血为镜尝试后,才彻底明白过来。

水是背后人的眼睛,让他们能用背面人眼睛看一切。故而他们看见水面里的影像并不是真相,看见水中倒映的血,说明他们背后影的眼里,水是血。

所以他才尝试以血为镜,果然,他和秦谨玉看到了同样的画面。

也就是说,用血照出的才是真相。

恐怕也正因为沾了血才能看见真相。喜面佛那面的僧人才要穿红色僧袍,这些僧袍或许就是血衣?

再一想秦谨玉所说,喜面佛那边的规则:水井可用,可食荤腥。

水就是血,以水为眼,食荤腥也是沾血……这样看来,就像是怒面佛堵住所有可能被发现的途径,而喜面佛在不断利用规则接近怒面佛。

“我们现在跑哪儿去?”秦谨玉着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不逃出去吗?”

“逃出去也没用,我们已经招惹到它们了。”姜遗光到这时语气依旧不慌不乱,“不用怕,随我来。”

秦谨玉只能拼命跟上。

偌大寺庙从山门一口气跑到后院不是不累,但秦谨玉丝毫不敢停——只要她回过头,就能看见身后近乎顶天立地高耸入云的佛像。

慈眉善目,垂眸微笑。

不光是弥勒佛,观音大士、释迦牟尼佛……它们的塑像全都出现在身后,像一座座长在寺里的连绵的山,高大,遮天蔽日,头上罩下来的阴影让前方一片黑,地面颤动,地底传来可怕的野兽嘶吼声……

她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金身佛像如此可怕过。恐怕出去以后。她也不会再踏进寺庙一步。

即便到了这个地步,寺庙里的房屋依旧没有塌陷,而是顺着隆起的地面歪七扭八立着,许多人都不知跑哪儿去了,也有些在外面奔跑,或大哭大笑,疯疯癫癫,看起来跟丢了魂一样。

不知道这些人此时在用哪双眼睛视物,怎么会疯癫至此。

姜遗光竟然还能找到去僧房的路,拉着秦谨玉随意挑了个房间闯进去。

房里水盆里还有些水,姜遗光端起那盆水,往里随便挤了点血搅和搅和就泼在了衣柜外贴着的寺规上——就跟之前泼那尊弥勒佛一样。

秦谨玉吓了一跳。

那张纸已经很旧了,他们撕都撕不下来,生怕不小心把纸扯坏,还没问就听对方说:“快过来看看。”

秦谨玉只得凑过去。

泼上去的血水顺着木柜子往下淌,不论是秦谨玉还是姜遗光,都看向了被水浸湿逐渐斑驳的字迹,和一点点化开表面浓墨遮盖的第八条寺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