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蝴蝶!是公主的亡魂!”诗织惊叫出声。
美丽翩跹的蝴蝶, 在她眼中却如剧毒般令人恐惧,下意识缩在姜遗光身后,不断发抖。
姜遗光却手中拢着镜用力把门推开,让里面飞出更多的蝴蝶。连带着, 拽住他衣角的诗织也跟着半步迈进了门槛。
这几日下过雨, 外头已经有些凉了, 可屋子里却比外面还更阴凉,尘灰簌簌带着蛛网被风吹来,加上不要命地往外飞的蝴蝶, 诗织根本不敢睁开眼,啜泣着,脸都埋在了姜遗光胳膊上的衣料里。
少顷,她听见对方说:“好了。”
这一句她能听懂,小心地睁开眼。
蝴蝶已经不往外飞了, 可已经飞出去的那些蝴蝶也都四散到了空中,蓝色双翅在荒芜宫殿上空耀耀夺目,更觉动人。
“蝴蝶没了吗?”诗织喃喃。
姜遗光已经踏进了门,诗织不得不立刻跟上。
宫殿里很是简陋, 矮几、草垫、屏风、团扇、灯笼……胡乱堆积着, 还有不少裹着已经腐化的白骨的宽大衣裳,那些人已经死去很久了。
姜遗光凑近了其中一具尸体。
他早就觉得这些蝴蝶有蹊跷, 仔细凑近看后,发觉那人已经腐烂的尸骨皮肉间隙中闪过些东西。
随意扳下一小块木头,挑开了。
软烂发臭的肉下藏着手指头大小的蛹, 有些空了, 只剩一具半透明空壳,瘪下去, 还有些饱满透着蓝色的光。
果然,总是有出处的。
姜遗光丢下木头,站起身往里走去。
在外面能看出整间王宫都不算大,如果八咫镜真的在……应当会放在比较重要的宫殿里,不应当藏起来。
在八咫镜的附近,也会有更多诡异才是。所以,只要看那些东西在什么地方就好了。
仍旧不习惯看见尸体腿脚都有点发软的诗织见他往前走,连忙小跑着跟上去。
整间宫殿都找遍了,没有。八咫镜、公主都不在,连个活人也无。于是又去往下一座宫殿。
整座王宫不算大,挨个走遍,大略略搜过后,他们找到了几个藏在宫里的侍女和一两个侍童。此时,天还没完全暗下去。
不知诗织和他们说了什么,那些侍女原先看姜遗光的目光还有一些恐惧,听过诗织说的话后,全都变成了崇敬又期盼的目光,她们以为姜遗光是大梁来的大阴阳师。
“……会是大梁的皇帝派来救我们的吗?”
“若我们也能去大梁见一见就好了……”
她们饿了很久,没什么力气,坐起来都困难。但她们在宫里生存,应当知道些事。
姜遗光捡了些小石头,打下七八只乌鸦来,又让那些还能动弹的侍童侍女和自己到宫里池塘边找找有没有鱼,树枝削尖了,捉了几条不足巴掌长隐蔽地藏在水里的小鱼上来。
乌鸦是一种记仇的鸟,但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眼见着能有东西吃,那些侍女全都打起了精神,收拾宫殿,找出碗筷,在河里洗干净。
又有人拖着木几、藤垫出来,供烤火用。姜遗光带足了火折子,生起两堆火,先烧开了一锅水,那些侍女们便按着他的指示给乌鸦褪毛、给鱼剥鱼鳞,再用刀剁成块,一起放进锅里煮。
不一会儿,香味飘了出来,众人分食。
不知不觉间,姜遗光已经成了他们之中的领头人。他让诗织替自己问话,诗织开口后,那些人就迫不及待说起来,诗织再结结巴巴地努力用大梁话说给他听。
“公主在……莲台野。”她用一根烧了半截的木枝做笔,写在地上。
“八咫镜,伊势神宫。”
姜遗光看明白了。
诗织颠三倒四地问他:“公子,我们,哪里……去?”
姜遗光伸手,指了指地上的八咫镜几个字,念出口:“八咫镜,伊势神宫,去那里。”这几日,他记下了不少倭国词。
侍女侍童们欢呼起来,早有人找出了剩下的蜡烛和灯笼,待篝火熄灭后,他们就点着了灯笼,又打了水来供这位公子梳洗,地上铺了床被。他们也各自洗了手、脸,在那位大梁公子周边的房间里挤成一团睡下。
他们以为自己有救了。
半梦半醒间,诗织听到了有人在叫自己。睁开眼,看到了一张叫人心驰神往的脸。
是那位大梁来的贵公子!
“公子?”诗织还有些迷迷糊糊,那位大梁公子将一根手指抵在唇上,示意她噤声,诗织睁大眼睛,点了点头,小声问:“公子?”
那少年轻声道:“他们都是鬼,我暂时把他们制服了,带你走。”
诗织惊愕不已,再看向周围躺着的人,已全都换了狰狞面庞,鲜血淋漓地躺在被窝里。
她不由得害怕起来,连连点头,也顾不上更衣了,急匆匆从被窝里出来跟在少年身后。
月光下的宫殿更显荒芜,一片惨淡,凉风吹得诗织身上有些冷,碎步上前跟紧了。那少年却始终在诗织前一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带着她走。
经过池塘边,诗织往河里看了一眼,顿时浑身血液都好似被雪水冻住了一般。
池塘里……她前方的那道影子,穿着一身破烂的十二单,盘着银杏返发式。
它不是大梁公子!
它才是鬼!!
池塘边,传来一声闷在喉咙里的惨叫。
翌日清晨,姜遗光睁开眼,先摸到山海镜照了照自己才起身。
他独自一人睡在一间房里,那些侍女侍童们各自睡在另一间屋子里。
他自己洗漱好,在那两个房间的门上敲了敲。
蓦地,房里传来凄厉尖叫声,还有倭国语大叫的救命一词。
姜遗光猛地拉开门,就见里面原本该躺着的侍女们整整齐齐坐在墙边,无一不被拧断了喉咙,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连接着脑袋血淋淋倒垂在背后,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其中一颗头颅里,发出了他刚才听见的凄厉的求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