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遗光反手拉上诗织便要往外跑, 大门却在二人眼前重重合上。
诗织更加惊慌,左右张望,哭叫起来:“抚子小姐,是你吗?”
琴声依旧。
诗织哭道:“抚子小姐, 我知你心中苦楚。你若魂魄还在, 想必也是心里有怨的。只是我们生前都被恶鬼惊吓过, 如今,你却也要把这样的惊吓施加给我吗?”
门依旧打不开。诗织原抱着拼死的勇气离家,真正面临着恐惧时, 那股勇气却消散了大半,开始害怕起来。抖着声音对姜遗光说:“大梁……公子,你,在这儿……”
“我去里面……”
她原本就是要离去的,浅野家上下都离去了, 也该到她了。她这身丧服,或许就是穿给自己的吧?
她满心苦楚,认定是自己身上穿着的丧服引来了不详。不料,那位大梁来的公子此时又开了一遍门。
这回, 门顺利打开了, 从庭院中传出的琴声戛然而止。
姜遗光带着诗织转身就跑。
一直跑了很久,诗织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只觉两条腿酸胀疼痛,再也跑不动了,乞求道:“公子, 请停一停吧, 我实在没有力气了。若是有鬼怪追上来,只叫它吃了我一个就好了。”
她一紧张, 说的全是倭国语,姜遗光听不懂,但看她喘气的模样,知道她累了,停下了脚步。
好在诗织逃跑时没忘记带上灯笼,一路跑来,灯笼里的蜡烛早就熄灭了。姜遗光看看周围,确定没有鬼怪后,取出灯笼底座吹亮火折子,点燃了蜡烛。
暖融融烛光笼罩住二人周身,也让几乎要喘不过气来的诗织感觉到了久违的温暖。
紧接着,诗织看见,这位大梁来的公子取出了一本小本子,指着上面的一个词给她看。
“公主……武子内亲王?”诗织喃喃出声。
她反应过来了,以大梁官话问:“你,找她?”
姜遗光点点头,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公主那个词,道:“请带我去一趟。”
他又指了指下面一个词,念出声:“除了公主以外,还有八咫镜。”
念到八咫镜时,特地放轻声音,诗织下意识跟着念,旋即反应过来。
这位大梁来的公子为什么要找八咫镜和公主?他难道是告诉我……八咫镜可以破除公主带来的诅咒吗?
如果是这样,那可实在再好不过了。
诗织连连点头,大梁语和倭国语混杂着加上手比划乱说一气:“如果公子能够破除诅咒,我们实在感激不尽,我即便一死,也一定会带公子去的……”
姜遗光听不太懂她在说什么,但看她的神情,知道这个女子是同意了,便又指了指一个词——“休息”。
比划出动作,说:“该休息了。”
诗织看明白了。
她原来还有些疑惑,像这样一位大梁的贵族公子为什么会突然到他们的国家中?又独自出现在浅野家外?现在想来,或许是因为和仆人走散了?
她有些艳羡地看着那本册子上的汉字。
浅野家中,也是要习书法的,他们所学的字帖大多来自大梁的摹帖,他们所习假名也都脱胎于大梁汉字。只是……这些汉字,有不少她都不认识。
从浅野家逃出来以后,他们往来时的反方向走,来到一处荒地。树木不多,地面用细碎的石头铺平了道路,还挖了一块小小的池塘,引进活水来,用做养鱼。
就着池塘里的水草草洗净手脸,诗织以手做梳,对着水面整理好头发,时不时羞怯地望不远处的大梁少年一眼。
她脸上的粉都洗去了,口中本该染黑的牙齿也因为好几日没染过,褪去了颜色,都不必想,一定难看极了。
她正为自己的失礼而不安时,无意间望见水面,吓得几乎要惊叫出声!
灯笼原本映照出水中她模糊的倒影,可现在,水里那张脸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微笑地看着她。
“公子!公子!”诗织吓得魂不附体,可再看过去,却什么也没有,仿若刚才一切只是幻觉似的。
姜遗光装作不知。
倭国诡异横生,处处冤魂残念,如果大梁没能控制住……也会落到和倭国一样的下场。
他没动静,撩起水洗干净自己手臂和脸后,靠在池塘边一棵小树下,闭目养神。诗织很害怕,可叫她自己单独离开,她更害怕,不得不凑近些,也靠在树上,闭着眼睛睡着了。
一夜太平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