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清麦如?旋风一般回到了竹屋内。
周自衡正趴在竹床上,试图着?撑起身?子坐起来?,然后被她严厉的制止了。
“不要乱动!”
周自衡只觉得自己的背上火辣辣的疼,他呻吟了一下,郁闷的问:“我的伤怎么?样?了?什么?时候可以坐起来??”
这样?趴着?真的很难受。
徐清麦板起脸来?:“活该!你说你扑过来?干嘛?那?一下我明明能躲开的!”
所以她现在除了感动之外,还有点生气。倒不是气别的,而是气他不珍惜自己的命,肚子里憋着?一团火。
周自衡喟叹一声,轻声道:“徐清麦,你讲点道理,你不能指望我在那?时候还保持理智。”
看到那?把刀朝她挥过去的时候,他的心脏都?要停止跳动了,哪里还能从容的去计算利弊与概率呢?
徐清麦愣了一下,心软了下来?。
她想到自己在门?缝里看到楚巫追杀周自衡,自己还不是同样?不管不顾的直接大?力把门?撞到了楚巫身?上吗?
她在他身?边坐下来?,握住他的手。
周自衡感觉到自己手心里的柔软,也包住她的。
他握着?她这双如?今已经有了一点薄薄茧子的修长双手,十指交缠:“你这双手,是用来?治病救人的,不应该用在杀人上。”
他希望这双手一直纯白,不沾染上其他血腥,更不希望她以后在做手术的时候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徐清麦一愣:“所以你抢过了我的手术刀?”
然后,他亲手刺死了楚巫。
周自衡点了点头。
他们两?人都?从文明社会而来?,杀人就是他们心中关于罪恶的最终极的阐述。虽然情急之下的反杀并?不会被法律和道德所束缚,但心里总是会觉得有些不适。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她抬起头,想要说一句“你何?必呢?”,但是最终却觉得喉咙里有点堵,没能说出来?。
她只是捏了捏他的手。
“那?……”徐清麦迟疑了一下,问出来?,“你还好吗?”
周自衡知道她想要问什么?。
“其实还好,就是觉得人可真脆弱啊,杀人其实和杀鸡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他喃喃道,眼神恢复清明,坦诚自己真实的感受,“有那?么?一瞬间,有点恶心想吐……”
不过他很快就晕了过去,等到清醒过来?,想到是为了保护徐清麦和家人朋友,这种情绪也就烟消云散了。
他想到穿越前曾经在网上看到的一个小故事——第?一次执行犯人枪决任务的特警因为觉得自己杀了人而夜不能寐,患上了心理疾病。他的队长因此申请要来?了那?位死刑犯的案卷,特警看了之后立刻醒悟过来?自己是在伸张正义,为民除害,一下子就康复了。
周自衡的心态转变大?概就和这类似吧。
徐清麦听他这样?说就放下心来?。他们俩都?不是脆弱的人,这一点真是值得庆幸。
周自衡脸上浮现起凝重神色:“咱们还是将这里想象得太好了。我听过一句话,当一个时代?被美化的时候,说明它已经过去了。”
比如?贞观,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富裕祥和。
但这只是相对而言。它的治安尤其是城市外的治安是绝对没有后世在天网监控以及国家机关的防护下要来?得更好的,在李崇义的讲述下,这几年更是有点混乱,而这样?的形势势必还要再延续几年。
而他们却以为现在已经是太平时代?,于是就放松了警惕,或许说,警惕心从来?就没有达到过这个时代?土著们的标准。和这些人相比,简直就像是两?个毫无防备的人贸然闯进了猎场。
“我现在总算是知道那?些世家们为什么?要聚居在一起,而且还要养这么?多的仆人。”徐清麦苦涩的道。
不单单是高墙深宅,还有部曲、护卫、家丁。
但即便如?此,在兵乱之时,他们也极有可能会成为火焰中的锦绣灰,以及马蹄下的公卿骨。
这是一个崇尚强权和武力的时代?。
周自衡喃喃道:“是啊,咱们的人还是太少,力量还是太薄弱。手工作坊日进斗金,却不加防备,就像是闹市抱金的孩童……”
之前其实他们也意识到了,但一直想着?手头上事情多,慢慢来?,不急。于是,现实就给了他们当头一棒。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了深刻的反省。
要建围墙,要更多的护卫!
“先不说了,待会儿给你缝合,不过你这段时间恐怕都只能趴着睡了。”徐清麦换一个话题,贴心的问,“饿不饿,我让薛嫂子给你拿点吃的来??”
“行。”
薛嫂子送来?了吃的,孙思邈与李崇义也都?过来?看望了他。
李崇义看见他趴在床上,乐不可支,开始向周十三传授自己趴着睡了半个月的经验。
周自衡也知道了自己这边的伤亡情况,除了手工皂作坊的田翁之外,李崇义还死了两?个亲兵。这让他有些黯然,田翁是他找来?的,有一手养狗的好功夫,他也正是因此才让他去当作坊的门?房,没想到却是害了他。
那?两?个亲兵,昨日篝火边还一起吃过烤鱼烤肉。
“昨晚那?样?的情况下,已经算是不错的结局了。”李崇义显然是在战场上见惯了生死了,他淡淡道,随即脸上又?罩上一层寒霜,“若是让本将军知道是谁在幕后指使的,我非要剥了他的皮不可!”
周自衡:“小将军觉得是有人指使?”
“显然。”李崇义点点头,“你瞧他们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但是所用的兵器却都?是崭新?的。而且,领头那?个,叫邵东,就是我和你们说过的那?个被通缉的叛将。”
周自衡和徐清麦等人大?吃一惊。
李崇义心怀愧疚的朝着?大?家拱手道:“其实这次应该是贼人冲我而来?,反倒是连累了你们。”
周自衡温声道:“小将军何?出此言?是他们心怀恶意,主动伤人。之前你平叛剿匪也是为了百姓安宁,无需为了恶人之行而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心理负担。”
徐清麦颔首道:“况且,我觉得手工皂作坊同样?是他们的目标。恐怕是这段时间作坊树大?招风,惹来?了觊觎。”
去攻打手工皂作坊的人的穿着?明显与这边不同,但是却又?发生在同一时刻,这就很值得推敲了。
孙思邈也表示此事罪不在李崇义,他无需因此而困扰。
李崇义一怔,心中涌起暖流。
这一夜过后,他是真正把周自衡和徐清麦当成了一起经历过生死的朋友。
“放心,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还大?家一个真相!”
待到周自衡吃过了饭,徐清麦拆下他背上的止血带,看了看伤口?。虽然不再淌血了,但是看着?还是挺可怖的。
“再差一点点,就要伤到内脏了。”她至今都?有些后怕。
“这说明连老?天也都?是站在我们这一边的。”周自衡痛得闷哼一声,然后正色道:“其实是因为你那?一下将他敲得晕晕乎乎的,所以才减轻了力道。”
徐清麦觉得遗憾:“可惜了,没将他直接敲晕。对了,你选择局麻还是全麻?局麻只能用涂抹式,全麻就是乙醚了。要不,”她跃跃欲试,“你试试不打麻醉,我给你缝合?”
“……”周自衡沉默,“你就这样?报答你的救命恩人的?”
他果断选择全麻。
徐清麦笑了起来?,刚才本来?也是开玩笑。
给他缝合伤口?的时候,她才知道为什么?当时医院的同事们从来?不给自己的家人亲属做手术,因为心态真的不一样?。虽然只是简单的一个伤口?缝合,但她心情紧张得要死,原本二十分钟干完的活硬生生的干了半个小时。
刘若贤依然给她当助手。
为了缓解自己的心情,徐清麦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她聊天。
“好些了吗?不害怕了吧?”
刘若贤点点头,看上去平静很多了:“不害怕了,就是还稍微有点难过。”
“哎,大?家都?一样?。”徐清麦忽然想起来?,解剖的事情她还没和刘若贤说呢!
刘若贤有着?震惊,说话都?结巴起来?:“我,我……我亲自来?吗?”
“当然。”徐清麦道,“你的《解剖学》到目前只学了理论,但实际操作一次都?没有,这也不行。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错过。”
刘若贤其实学得比自己当时快多了,医学院的学生可没有一入学就站在手术台上旁观的机会。
解剖学科上,她差的只是实践经验。反倒是其他学科,还差得远。
“我看你现在状态还不错,要不先试试?”
毕竟刚经历过这样?的生死危机和大?场面?,徐清麦还是温和的征求了她的意见。
刘若贤有些跃跃欲试,但也有些恐惧,她思考了一下,重重的点头:“行,那?就试试。”
她觉得她可以。
徐清麦欣慰的投去一瞥,将手中的可吸收手术线打了个结。
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