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军比镇上百姓先一步到达战场。
看到一队兵强马壮的骑兵过来,跟随着邵东的匪贼们直接心理崩溃了,他们无心恋战,转身就逃。而这?样,恰恰把自己?的身后暴露给了孙虎等人。
于是,他们遭到了一面倒的溃败,像是被收割的庄稼一般,死于骑兵们无情的刀剑之下。
邵东看到这?一切,知道大势已去。
原本他今日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但是当死亡真切的即将来临之时,他却又不想死了。
邵东将刀收回,深深的看了李崇义一眼,挫败、仇恨的情绪在?眼底翻腾。
“算你好运!”
他喃喃的说道。
或许,自己?也该放弃这?场复仇了。他深知,经过今晚后,以?后不会再有这?么好的机会。
邵东撒腿就往芦苇荡的方向跑,他想要通过水路逃走。
李崇义手下的骑兵奔跑到他面前,勒紧马缰,骏马发出恢恢的响声。他迅速的下马,将坐骑让给自己?的小?将军。李崇义翻身上马,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弓箭。
马儿飞驰,拉弓上弦。
他的面容冷酷,对准正在?狂奔的邵东松开手指。被磨得?锃亮的羽箭在?夜空中划过一道银色的光芒,如闪电一般朝着目标疾射而去。
第一箭,被他躲过去了,牢牢的钉在?了地上,发出鸣响。
第二箭,射中了他的肩膀。
邵东的速度慢了下来,但依然扑入了水中。
李崇义停也不停,微调了一下利箭的角度,连射三箭。
河水中翻腾了一阵,然后安静了下来。
骑兵们奔到河边,有人下来确认,随即高?喊:“将军,邵东已死!”
邵东的尸首逐渐从水底浮了起来,他的胸膛处插着一支利箭,怒目圆睁,似乎死不瞑目。
李崇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浮现起笑容,喃喃道:“当日你给了我一箭,如今我还你一箭,也算是扯平了。”
他环视了一下战场,悚然一惊,急急的往竹屋那边跑去。
他看到刘神威和孙思?邈还有杨思?鲁正围在?一处,而在?他们的身后,露出来的是周自衡和徐清麦的衣服,李崇义心中一紧,三步并成?两步赶了过去。
“周十三怎么了?没事吧?”他问道。
徐清麦正在?给躺在?地上的周自衡用止血带包扎背后的伤口。她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双手还有点颤抖,不过情绪却是稳定?了不少。
刚才她以?为周自衡背上的血全是他自己?流出来的,加上系统响起的提示声,她差点崩溃,还好镇定?下来检查过后,大部分的血都是别人的,他背上的伤口虽然不浅但并未伤到脏器,这?让她一直在?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
徐清麦回答李崇义,抬起头来,一脸的疲惫:“没事,只是之前透支了力?气又受了伤,一下子昏迷过去了。”
李崇义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到邵东后就知道今天这?一切大概率是冲着他来的。如果自己?的朋友因此而出什么事,他恐怕会难以?接受。
孙思?邈已经站起来看向周围,他面色有些?凝重。骑兵们带来的火炬照亮了这?一片空地,这?里留下了十几具尸体,还偶尔可以?看到残肢。到处可以?见到血液,浸润到土地里,将土壤的颜色都染成?了深褐色。
这?简直就是一片小?的战场。
而自己?这?边的人,似乎也受了不轻的伤。孙虎和另外存活下来的两名亲兵早已经体力?不支,坐在?了地上,身上多处伤口,有的还在?流着血。
李崇义请求孙思?邈与刘神威:“还请两位道长帮他们医治一二。”
“自然。”孙思?邈颔首,带着刘神威上前。
徐清麦撑着墙壁站了起来,她对李崇义道:“小?将军,麻烦您找人将他轻轻的搬到床上去,让他趴着,不要碰到伤口。我得?去手工皂作坊那边看看。”
她有些?担忧,今晚的事情似乎就是从作坊那边开始的,而那边还都是些?妇孺,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李崇义立刻招来几个自己?的亲兵,让他们陪徐清麦一起过去。
当徐清麦赶到作坊后,她讶异的发现这?边人声鼎沸,一群扛着锄头的百姓们正围在?门口,大声的好像在?讨论什么,待她挤进去一看,却发现是赵阿眉捆住了两个面容凄惨的黑衣人。
赵阿眉看到她几乎都要落下泪来。
当时,她用了冯婶子来要挟那几个黑衣人,一开始还管用,但时间一久,那几个黑衣人也开始不耐烦了。他们直接发起了攻击。好在?这?个时候,正在?仓库的刘若贤与薛嫂子想到了办法,她们拿了一袋草木灰,向那几个人扬去,又拿了搅拌用的大木棍子在?旁助阵,才又给她争取了一些?时间,才能等到骑兵们和镇上百姓们的救援到来。
诚挚谢过了那些赶来救援的镇上百姓之后,徐清麦和赵阿眉来到后院里。
刘若贤和薛嫂子,还有齐玉阿莞都坐在这里。
刘若贤看到自家老师过来了,连忙来到她身边。
徐清麦摸了摸她的头:“没事就好。”
不然她没法向她的父母交代?。
齐玉和阿莞手抱着膝盖,呆呆的坐在?地上,看着那间被熏得?黑不溜秋的房子以?及地上摆放着的两具尸体,经历过这?一仗之后,神情有些?恍惚也有些?茫然。
徐清麦蹲在?她们面前,抱了抱她们:“做得?很?好。”
齐玉和阿莞一愣,紧绷着的情绪放松下来后,开始不约而同?的抽泣起来。
赵阿眉将来龙去脉向徐清麦一一诉说。
“冯婶子已经死了,她当时被齐玉砸了头,然后又在?打斗中被我的匕首刺了喉咙……”赵阿眉低声道,神情里有些?畏惧,虽然自己?走南闯北,但这?次是她第一次杀人。
“还有,看门的田翁也死了。”
刘若贤的泪珠滚下:“他被黑衣人踹了一脚,而且那几个人来追我们,他去抱住黑衣人的腿,结果又被刺了一刀。还有那两条狗,也都死了……”
徐清麦心下惨然,她看向那两具尸体。
冯婶子的脸和脖子几乎没法看了,血糊糊的,看上去生前受了很?大的痛苦,双眼圆睁,临时前都不相?信自己?会落得?这?么个结局。而田翁……
院子中飘散着血腥气,与竹屋那一片毫无二致。
赵阿眉很?愧疚:“是我的错,如果我能早点发现冯婶子的不对……”
“不,是我的错……”徐清麦打断她。
她的表情阴郁,眼睛通红,长长的呼出口气,想将胸膛里的愤懑全部都吐出来。
她和周自衡还是对这?个世界缺乏深刻的认知,他们低估了野蛮的杀戮在?这?个时代?的普遍性,也低估了武力?的重要。而今天的这?场祸事残忍的以?人命为代?价,告诉她,你们离真正的融入这?个世界其实还差得?远呢!
她有些?颓然,但是又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对眼前的一切。
“田翁有家人吗?”
“有一个老伴,还有一个孙子。”赵阿眉对每个人的来历以?及家庭都了如指掌。
“去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这?边生活?如果不愿意,那就给足抚恤金。”徐清麦一条一条的将指令发布下去,“还有,作坊这?几天先停工,前来帮忙的百姓们记得?要回一份厚礼……”
待到她处理完这?边所有的事情之后,东方的天际已经开始染上了一层鱼肚白。
天就要慢慢的亮了。
在?这?样鱼肚白的微亮天色下,长安城中户户紧闭,尤其是那些?高?门大户。
在?半个时辰前,秦王妃长孙氏的舅舅、担任雍州治中的高?士廉堂而皇之的带了上千人马,从雍州监牢出发,穿过大半个长安,到达了长安城北的芳林门。
雍州,就是长安所在?的京畿之地。
上千人马的行军,自然不会是小?动静。人声、铠甲的声音、武器的声音,汇杂到一处。
沿途的坊市,大家在?睡梦中被吵醒。
有百姓偷偷的打开了临街的窗想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立刻被这?群人的煞气所镇住,吓得?赶紧把窗户放下,示意家中好奇的妻儿赶紧安静下来。
“是什么人?”家人好奇的低声问。
“不知道,凶神恶煞的,不过都穿着铠甲……”窥视的那人寻思?一下,也有点迷糊,“可能是士伍?不过,有好些?人我看着似乎是穿着囚服……哎呀,算了,别琢磨了,咱们还是当没看到吧。”
他的妻子点点头:“谁知道这?些?贵人们要干什么,反正我就觉得?这?段时间不太对劲。”
那人深深的叹一声,嘟囔道:“只希望不要连累到我们这?些?平民百姓就行了,我可不想又乱起来。”
他想了想,还是对妻子说道:“咱们还是先把东西收一收,要是到时候真打起来,躲起来也好,逃命也好,都方便。”
最怕的就是城中乱起来,到时候那些?冲到家里的士兵尤其是溃兵可不管你无辜不无辜,搜刮财物?还是小?事,欺凌老幼妇孺甚至杀人都是常见的。
大家都是从乱世中走过来的,都懂。
妇人颤抖了一下,随即二话不说就开始收拾起家中值钱的东西。而像她这?样做的,在?清晨的长安城中也变得?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忐忑和惊惶中等待。
除了这?些?平头百姓之外,高?门之内却对今日发生的事情多了几分明悟。
胜业坊内,李孝恭收到手下的匆忙来报后,立刻吩咐府中护卫守好门禁,自己?则披了外衫,在?书房内眺望宫城的方向,忧心忡忡。
他被天子怀疑有造反之心,从石头城来长安。不过,雷声大雨点小?,在?御前解释了一通之后就没事了——这?也是李孝恭之前早就猜测到的。什么造反,不过是有人贪图他手中的兵权或者是想要让他卸甲归田罢了。果然,虽然嫌疑已消,但陛下却没有放他回江南的意思?,而是让他在?长安先好好的休息休息。
李孝恭也谨慎,回到长安这?半个月基本都以?养病为由待在?自家王府,什么太子、齐王、秦王相?邀,他都婉拒了。
他才不要主动搅进如今的这?潭浑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