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战场这边，代善拄着断裂的铁枪，单膝跪在尸骸堆叠的土坡上，厚重的铠甲早已被血污浸透，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汩汩淌着血，顺着甲胄的缝隙在地面汇成小小的血洼。他抬头望向西方，落日正沉向远山，那抹残红像极了多年前萨尔浒战场上的霞光，只是此刻映在眼中，只剩彻骨的寒意。

“大贝勒！明军又围上来了！”身旁的亲兵嘶吼着挥刀劈开一名扑来的明兵，钢刀与对方的长枪碰撞出火星，却被对方借力一拧，连人带刀踉跄着后退，刚站稳便被另一名明兵的朴刀划破了咽喉，滚烫的血喷溅在代善的甲胄上，带着温热的腥气。

代善猛地站起身，断裂的枪杆在掌心硌出深深的红痕。他环顾四周，原本两万余人的女真铁骑，此刻聚集在他身边能站直身子的已不足两千，且多半带伤。甲胄破碎的士兵们背靠着背，用残存的兵器组成稀疏的防线，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与恐惧——那是被连日血战磨尽锐气后，面对铺天盖地的明军时，难以掩饰的绝望。

“东哥！”代善的吼声在混乱中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带左翼五百人，护住后侧！”他转向另一侧，“伊尔登！率右翼随我向南冲！告诉弟兄们，冲出这片林子，就能看见浑河，只要冲出去，我们就有一线生机！”

话音未落，东侧传来一阵更密集的鼓点，明军的旗帜如林而立，徐天爵的“徐”字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下那员披挂亮银甲的将领正手提长槊，目光如鹰隼般锁定着战场中央的女真残部。

代善认得他，那是此次明军的主帅的徐天爵，从萨尔浒到沈阳，这人的长枪不知挑落了多少女真勇士。

“大贝勒！四贝勒那边......。”亲兵指向北侧，皇太极正扶着同样带伤的岳托，试图将溃散的士兵重新聚拢。岳托的左臂不自然地垂着，显然是被箭矢射穿了筋骨，脸色苍白如纸，却仍咬着牙挥舞弯刀，逼退靠近的明兵。

代善的目光在皇太极身上顿了顿，这个弟弟一向沉稳，可此刻他身边的士兵已不足百人，且多是些少年兵，握着刀的手都在发抖。

打到现在，投降的已经不计其数，他们也管不了了，除此之外，还有的就是散落在整个庞大的战场上，已经彻底失去了指挥，他们身边能集中起来的，也就只有这些人了。

“让他们往北走！”代善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告诉他，别回头！”

“阿玛！我跟你走！”岳托听见了这话，挣扎着想要挣脱皇太极的搀扶，“咱们一起向北！”

皇太极死死按住他的肩膀，目光与代善在空中相撞，那一眼里没有言语，却盛满了千言万语。“听话！”皇太极低吼着将岳托推向北侧的缺口，“带弟兄们去找大汗！只要还能守住辽北就有还有希望！”

说完他转身抽出腰间的短刀，刀尖指向扑来的明兵，“杀！”

两拨人马在血色残阳下分道扬镳，像被狂风撕裂的旗帜，各自向着不同的绝境冲去。

代善望着皇太极的身影消失在硝烟里，猛地调转枪头，断裂的枪尖指向南方：“女真的勇士们！你们的刀还能砍人吗？！”

回应他的是稀疏的呐喊，更多的士兵只是麻木地握紧兵器，看着不断逼近的明军阵列。那些明兵穿着整齐的棉甲，手持长枪大刀，队列严整如墙，每一步推进都带着山崩地裂的气势，与他们这些残兵败将的散乱形成鲜明对比。

“杀！”代善管不了这么多了，率先冲了出去，断裂的铁枪在他手中仿佛重获生机，横扫之间，两名明兵惨叫着倒地。身后的女真士兵见状，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马蹄踏着尸骸发出“咯吱”的声响，与兵刃碰撞的脆响、临死的哀嚎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大贝勒！左侧有弓箭手！”亲兵嘶吼着扑过来，用自己的后背挡住了几支呼啸而来的箭矢，那箭簇穿透了他单薄的皮甲，从胸前穿出，带出一串血珠。亲兵倒在地上，眼睛却还望着代善的方向，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最终只化作一声微弱的叹息。

代善的眼眶瞬间红了，这是跟了他十年的亲兵，从赫图阿拉到辽东，一路护着他闯过无数生死关。他怒吼着挥枪刺穿了那名放箭的明兵，枪杆转动间，将对方的内脏搅得稀烂，可更多的明兵已经涌了上来，长枪如林，从四面八方刺向他的周身。

“噗嗤——”一支长枪穿透了他的右肩，剧痛让代善闷哼一声，却反手用枪柄砸断了对方的鼻梁。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弯刀，刀光如练，劈开了迎面而来的朴刀，可就在这瞬间，左侧又有两支长枪同时刺来，一支擦着他的肋骨划过，带起一片血肉，另一支则深深扎进了他的左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