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逐步在城里站稳了脚跟,回乡里的次数倒是越来越少了,去城里前两三年十天半月的就得回去一次,瑞锦瑞鲤小时候就在村子里长大,才到城里也是惦记着村里,后来一点点的大,城里的地皮踩熟了,瑞锦又奔忙着学业科考,回去也从每月变成了节日。
再往后头些,像是一家人能整整齐齐的甚至是只有过年祭祖才回去了,素日也只有张放远跑着生意回去的勤些。
此次回去准备在村里的老宅子住上几日的时间,头一日夜里丫鬟仆役就开始给几个主子准备了衣物行礼,第二日清早上,宅门口便套好了一辆供乘坐的马车,又两辆马车装载了好几个大箱子。
张放远是不如何爱做马车的,晨起时天气凉爽,晴朗又未曾出太阳,骑马是再好不过了,他觉着一人骑着索然无味,吩咐了仆役牵了两匹马出来,叫上瑞锦与自己一道。
小鲤哥儿倒是也想骑马撒欢,到底是有些孝心,想着他小爹独一人坐个大马车也闷,索性便留在车里陪他许禾了。
泗阳到鸡韭村车马行程快,不过一个多时辰就到了,小鲤哥儿在马车上细数着回了村里要吃些什么。
“这阵子咱村隔壁的西瓜最是多的时候,定是要亲自前去采摘几个,鱼塘里捕鱼也不能少,熬汤做羹,我最拿手的一道菜。”
许禾笑道:“几日的时间够得你折腾,只要到时候别觉着无趣了又赶着想回城里去。”
“怎会,咱们村周遭能吃能玩儿的地方最是多的,哪里腻味得了。”
“前些日子管山的王四来报,山里丢的小东西长得壮实肥美了,小鲤哥儿不是吵着想去打猎,过两日空闲的时候可以去看看。”张放远回头瞧见瑞鲤竟然一反常态没有伸长了脖子在马车窗前张望,扯着马到马车旁头去,听见两人正在商量吃的。
“好啊,好啊!”小鲤哥儿连忙应承,他也是好久没有去山林里玩儿了:“张大人,爹都答应能进山里猎捕了,你这次可不能再推脱,高低得给我打两只野鸡。”
瑞锦回头看了小鲤哥儿一眼,无奈摇了摇头:“好。”
小鲤哥儿高兴的摇了摇许禾的手臂,一家人说说笑笑的,倒是没多一会儿就到了村口。
这阵子正是秋收时节,太阳冒头不高,村户都在田地间争分夺秒的赶着收割庄稼,地里热闹的很。
张家这次虽然也是轻车简从的回乡,但是这些年家业变大,便是自以为的已经足够极简低调,可却也不是昔年两口子几个口袋加起来才几十两银子的时候了,上城回城还得犹豫一番是步行还是做牛车。
田地间劳作的村户老远就听见了道上的动静,纷纷放下手头的活计伸长了脖子观望,距离道上近些的村户吆喝了一声:“是张地主回村来了!”
村民一听是张放远回乡,连忙都从地里田里出来到夹道上去观看热闹,瞧着张家大车小车的行礼,华丽的大马车啧啧称奇,待看见高头大马的张放远和一旁与之并肩,个头已快不输他的张瑞锦时,大伙儿更是沸腾。
“听说张瑞锦高中了进士,已经授官了,这可了不得!”
“什么听说啊,本来就是。前些日子张家族里那几个还专门去城里吃了宴呢,哎哟,那叫一个热闹,城里有头脸的人都去了。”
“我就说张瑞锦这孩子打小便聪明,你看这不就中举做大官人了嘛。”
“吴婶儿,我可记着你那会儿还说人张瑞锦出生不会哭,指不准是个傻儿咧!”
“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了!”
村民们说谈的热乎,兴头比日头还高,待着车马近了,也不顾挡了人的道,连忙团了上去打招呼,倒像是更怕人车马能行的通畅一般。
激灵的看见张瑞锦都开始一口一个大人的喊了,对着张家恨不得能把马屁拍穿了去,仿佛昔时说闲张放远是混子,许禾性子古怪冷僻不愿与之来往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而今只恨不能在这一家四口面前多刷刷脸。
张放远早料到村民会十分热情,好不易这般举家回村一次,瑞锦又是有官衔在身的人,便是顶着太阳也要一一对乡亲们招呼。
“小舅,舅夫!瑞锦瑞鲤你们回村来了?”
正当是张家的车马堵在道上和村民们说聊的时候,后头又来了两辆拉了货物的马车,两个像是伙计样的人在后头跟看着马车,最前头的年轻人骑着马儿,本是不愉前头的车马挡住了路,但近了一瞧是熟人,脸上又露出了笑意来。
张放远跟许禾听见后头传来的爽朗声,偏头一看竟然是费家的费雅正。
这孩子比瑞锦瑞鲤小一岁,可瞧着一点也不似这个年纪的少年,孩子出生的时候他爹费廉便想着长子能承袭自己的衣钵,老实读书科考将来能入仕途,取了个十分文雅的名字。
费雅正却偏生不是个爱读书的,打小就跟他爹对着干,十岁的时候跟他爹大闹了一场,竟然偷跑了出去小半个月,费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家里找疯了,费母跟许韶春的眼睛都哭肿了。
家里找了好些日子没结果,许韶春便求到了张家,张放远派了人找了两日把泗阳几乎是翻过来才找到,结果人家都在城里找了活儿干的风生水起了。
经此一事费廉也不敢对他太过苛刻,自己一想逼着他读书,费母和许韶春便要闹,脱了父亲的管制,费雅正索性也不如何读书了,干脆跟着张晓天和张晓玄的商队出去闯荡跑生意。
这小子读书不行,但是做生意还很是块料子,出去磨砺了两年回了泗阳便做起了小生意,而下铺子都连开了两三间了,张放远还跟许禾戏说过,他们许家两姐弟的孩子都不喜子承父业,喜欢反着来。
张放远跟许禾的天地愈发广阔,村里家长里短的事情关切的也就不多了,许韶春家里的事情,还是刘香兰有时候上城里来才办东西,顺道上宅子看看许禾还有瑞锦瑞鲤时带来的消息。
费廉自从和许韶春孕了一子后就再无所出,少时两夫妻因为两家人各自的小性子以及妾室伤了夫妻情分,费廉又甚是喜欢跟妾室扭在一块儿,婆婆也在年轻的时候没少吵,许韶春的日子可想而知的不好。
丈夫寄托不上,许韶春索性便一根心思的扑在了儿子身上,所幸是费雅正明是非,十分向着他娘,与费廉的关系从小就很紧张。
费雅正大了些做生意家里的日子是肉眼可见的好了起来,在家里说的上话以后,一应是好吃好喝的孝顺着许韶春,又特地买了些丫头仆役的供许韶春差遣。
知道他娘年轻的时候是村花儿,也是十分爱美的,遇人不淑没能嫁个好人家,这些年埋没受了苦,挣钱以后女眷喜爱的东西是不断的往他娘手里送,每回出去跑生意回来必定给他娘带一车的衣裳饰品。
家里谁要是想给他娘委屈受,费雅正是决计不会给好脸色,费家就这一个孩子,又有本事,万事也只有顺从听着。
费廉气费雅正没能像瑞锦一样读书成才,却又手短的花着费雅正挣的钱,每回想要斥责许韶春,费雅正都会骂回去,他又拿钱帮扶了族中人,大家都向着他,久而久之,家里差不多都是费雅正做主了,费廉气也是无用。
万事有儿子撑腰,许韶春这几年便也容光焕发了起来。
村里人瞧着,恍惚间像是回到了十多年前许韶春做姑娘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