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芥子站着不动, 依然一点都不紧张,冷眼看颜如玉说个没完,觉得这人真是怪聒噪的。
禄爷没提防忽然听到“姜红烛”这个名字, 吃惊不小:“姜红烛?这事跟姜红烛有什么关系?”
颜如玉说:“禄爷, 上次寿爷出事、有个戏服女人跳楼的事你忘了吗?姜红烛身边, 一直有个帮凶啊。你不会认为, 姜红烛死了,‘人石会’和她之间的纠葛就清了吧?”
禄爷张了张嘴, 脑子突突的, 一阵发胀。
得知姜红烛的死讯之后,他如释重负, 觉得这半辈子的烂帐终于能过去了。被颜如玉这么一说, 才蓦地反应过来:是啊, 为什么这趟是从梁世龙开始呢?
梁世龙是“熄灯计划”仅存的几个成员之一了, 地点又是在魇山, 姜红烛被“处理”的地方,难道说, 这是一个圈套、复仇的计划,从哪开始、在哪结束?
戴天南骇然:“蜘蛛胎?那跟结网的那些蜘蛛有什么关系?那些蜘蛛听她使唤吗?”
铁头可是死在蛛网上的。
颜如玉耸耸肩, 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山鬼这防瘴口罩, 戴久了可真闷啊。
肖芥子微低下头,自耳后把口罩摘下, 勾在食指上绕晃了几下, 略一撤力, 口罩打着旋儿飞出去了。
不躲了, 不藏了, 不装了,这么久以来,总是小心翼翼、包头罩脸,露个脸都斟酌再三,她真是腻味透了。
徐定洋一直盯着她看,此时目光微微回敛,认出她来了,略一思忖,突然发难:“你早就在这一带了是吧?肥七、周吉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还有梁世龙,你把他怎么了?”
听到父亲的名字,梁婵身子一颤:对,父亲不会杀人,他一定是被“怎么了”、才会拎着人头到处跑。
神棍被这连珠炮似的一通乱轰给轰糊涂了,此时才回过味来,他推了推眼镜、试图解释:“那个……不是哈,你们那两同伴死的时候,她一直跟我在一起呢。”
春十六“呵”了一声,语音又尖又厉,像钢丝剐抹铁条:“她也用不着自己动手啊,昨晚上,养神君都没碰着她,满眼流血的,差点死过去。”
肖芥子瞥了她一眼,又看一张张或惊愕、或是包藏祸心的脸,这么多人,群起而攻,她并不畏惧,只觉得好笑,而且还真的笑出来了:这种心态,像高高在上的神,看一群喋喋不休、蠢笨恶毒的人,懒得自证、懒得说话,连白眼都懒得给。
戴天南喝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啊,你看到魇山的山头没有?”
魇山的山头怎么了,有异状吗?明知道不该分心,戴天南还是飞快地朝魇山山头瞥了一眼。
肖芥子说:“我正想着,怎么用我的超能力隔空御物,把那个山头挪过来、压爆你们两公婆的狗头呢。”
话音未落,就听一声暴喝,是春焰那头素来很少说话的那个阿达,猛然间豹子一样向着肖芥子窜扑过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琮从“人石会”这头、向着阿达疾冲过去。
自养神君指人开始,事情就急速脱缰,陈琮听得肺都要气炸了,但他没立刻站出来维护,他耐着性子继续听、观察事态走向,顺便也防有人动手。
他判断:三拨人,山鬼是外人,不可能动手;“人石会”有动手的可能性,但不大可能搞突袭,而且双方隔着半熄的火堆,位置不便;只有春焰,在两拨人之间,占了地利,又素有劣迹,下黑手的可能性最大。
果然让他猜中了。
阿达这个人,人高马大,穿着衣服都能看得出肌肉隆突,再加上知道他是拳手出身、出招必狠,陈琮不敢掉以轻心,打定主意一定要一招即中,还得是重创的“中”——但凡还能让这人有余力反抗,后头再对付可就麻烦了。
所以他眼里没阿达这个人,也不管阿达会怎么防守,只盯死他腰侧,狠咬牙关,右手攥拳,蓄足了全身的力气,重重砸下。
他听到不止一个人惊呼出声。
这都不是有招式的对打了,完全就是力与力的凶悍对撞,陈琮能感觉到拳下着肉、先软后硬,蓄足了的那股力全送了出去,同时也下意识偏头——阿达的拳头从他颧骨一侧,顺着颊肉滑下。
这一拳是先硬后软,后劲无力,但因为打在头上,陈琮眼前还是金星乱晃,踉跄着退了几步,他晃了晃脑袋,喘着粗气,撑住了没倒。
再看阿达,痛嚎着抱着肚子蜷缩在地上乱滚,像只佝偻得不能再佝偻的龙虾。
打得漂亮!该!
陈琮的成就感油然而生,这一下骄傲的,连疼痛都不觉得了,他拨开肖芥子扶他的手,把她挡在身后,转身面向众人:“有话好好说,谁动手我不客气!”
禄爷慢慢站起身,喃喃了句:“好啊。”
“陈琮,你说有个朋友给你提供消息,梁世龙被春焰绑来了魇山,这个朋友,就是她吧?”
这语气,听着像是他配合肖芥子、把“人石会”诓过来宰一样,陈琮怄得要命:明明是一件压根不存在的事,被他们这一复盘、对应,居然荒唐地暂时逻辑自洽上了。
他尽量平心静气:“禄爷,这事跟芥子没关系。”
颜如玉仰着脸,笑得人畜无害的:“没关系,那你急着动手?没关系,养神君别人不指、偏指她?没关系,那让肖小姐出来说话、证明自己的清白,你别在那挡着啊。”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陈琮,你别被她迷了眼,一直在出事,这女的指不定还想干什么呢。”
这一起身,像是亮出了信号,一众坐着的人,都陆续站起来,满脸的戒备和蓄势待发。阿达也缓过劲来,撑着地趔趄起身。
连花猴和大灯都站起来了,当然,他们不是要掺合,是怕乱中出错、有人伤了神棍,神棍也看出这局势一触即发,两手虚张的,夹在中间想拉架:“不要冲动,大家好好说话,在这种地方,要团结、不要内斗……”
陈琮微抿了唇,喉头不易察觉地吞咽了一下。
不太妙,人太多了。
他退后一步,低声说了句:“快走。”
肖芥子迟疑:“那你呢?”
“我没事,你走,给我留记号,我会去找你,走!”
他猛然伸手,把肖芥子往后一推,与此同时,并不去挡冲上来的人,而是直扑旁侧。
花猴和大灯还以为他要对神棍不利,吓得一人挟一条胳膊、把还在徒劳劝架的神棍倒拖了开去。
然而陈琮的目标并不是哪个人,他直奔山鬼的茅草屋边:那根他精心挑选的、两米多长的树棍,还倚靠在屋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