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手机,在图片里滑了几下,递过去给他看:“约你去酒店的女人,是这个吗?”
陈琮看着照片,喉头不易察觉地吞咽了一下。
是肖芥子,能看出有人工拼接以及AI作图的痕迹,但至少已经有八九分像了。
他轻声说了句:“挺像的。”
颜如玉满意地笑笑:“那没错了,你还记得寿爷那次,有个戏服女人跳窗吗?姜红烛是个残疾,做不了这事,那个戏服女人就是她的帮手,喏,就是照片上这个,好像叫什么……阿兰。”
陈琮把手机递回给他:“能找到她吗?”
颜如玉把手机屏朝向自己、眯着眼睛看了看:“有照片的话,不难。人到本市,总得住宿、吃饭对不对?这姑娘长得不错、有辨识度,安排人把照片往下发发,总有人能提供线索的。”
陈琮点头:“好,不说这个,这个跟我没关系。我就想问,我爷爷陈天海,不在这,是吗?”
颜如玉笑:“陈兄,我跟你说了这么多,阖着你没听懂吗?我都说了,这纸牌是挑拨离间,挑拨离间是什么意思,你不懂吗?”
陈琮也笑:“我还真不懂,你让我查一下。”
他拿起手机,面无表情地翻到联系人页,给肖芥子发了条信息。
——快走。
又继续面无表情,点开网页,读给颜如玉听:“挑拨离间,意思指搬弄是非、制造矛盾,使别人不团结。”
“所以颜兄,想破除这种搬弄,是不是得拿出点切实的证据来?”
颜如玉好笑:“你要什么切实的证据?”
“很简单,在或者不在,让我看一看,就知道了。”
颜如玉反应过来,渐渐觉得可笑:“陈琮,你什么意思?你想搜我家?”
陈琮无所谓地笑了笑,说:“是你自己问我,想要什么切实的证据,我实话实说而已。”
“我们生意人,就是这么实在,怎么样证明一个人在不在这茶室?看看就知道了。当然,你可以不让我看,想看是我的意愿,不让看是你的权利,你不让,我也不能硬看,心里头梗了根刺而已。”
颜如玉盯了他半天,哈哈大笑:“陈兄,你今天来之前,喝了多少茶啊?特么的说话茶里茶气的。这样吧,你稍等会,我征询一下住客的意见。”
“住客?”
“是啊,我是无所谓,你想怎么看都行,但二楼还有别的住客,能不能看,得遵循一下人家的意见吧?”
***
姜红烛岁数大了,又极度虚弱,能保持清醒实属不易,到下午时,渐渐又显出要睡过去的迹象来。
肖芥子没办法,把电视机打开,频道挨个换,看姜红烛的反应:动画片,她昏昏欲睡;抗日剧,她萎靡不振;综艺台,也不见有兴趣……
倒是调到旅游频道,介绍欧洲某国的风景时,她的眼神突然聚了焦。
于是肖芥子定了这个频道给她看,自己继续陪在一边画图,或者说,改图。
擦了又改,改了又擦,正忙活着,又听到了啜泣声。
姜红烛又哭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肖芥子心中叹气,这一天下来,人没见清醒,倒是哭了好几趟了:亏得陈琮从颜老头家拎了两提纸巾回来,还真派上用场了。
她抽了几张纸巾,又过去给姜红烛擦眼泪,柔声安慰她:“红姑,别哭了,咱仇也报了,再休息两天,就回家啦。”
姜红烛喃喃了句:“我要去留学。”
肖芥子吓了一跳:“啊?”
姜红烛声音低得像飘:“我爸答应我的,说公派选不上,咱就自费,反正家里出得起这个钱。但让我不能嫁洋鬼子,我说,那肯定不嫁,洋鬼子一身的毛……”
她嘿嘿笑起来。
肖芥子心里叹气,继续帮她擦拭,就在这时,手机上有消息进来。
她拿起来看,陈琮发的,只两个字。
——快走。
肖芥子先是一怔,紧接着,像有剑锋一样的冰凉从脊背直插到颅顶,她面色煞白,腾地一下站起。
电视里,轻快婉转的音乐伴随着风景画面的转换,姜红烛看着看着,又流泪了。
肖芥子走过去,生硬揿掉了电视电源。
姜红烛愕然而又茫然地看着她。
管不了那么多了,肖芥子像开足了马力的机器一样运转起来:拖箱子,飞快地抱起必要的物品往里投。
她的东西其实是多而杂碎的,什么挖土的小铁锨、小桶、养得半蔫的蝴蝶兰,但跑路时刻,这些都没必要了。
只五分钟的时间,她就收好了一个箱子。
另一个箱子,用来放姜红烛。
把姜红烛抱进箱子的时候,她痛得乱叫,仿佛身上真的东一块西一块被剜走了肉,碰哪痛哪。当然,她现在叫起来也没气力,像老鼠吱吱乱叫。
肖芥子吼她:“不许说话!不许发出声音,懂不懂?”
说话间,随手扯了块毛巾,团起了往姜红烛嘴里一塞。
第二个五分钟,第二个箱子也收好了。
她片刻也没耽误,推拉着两个箱子向门口走,打开门的刹那,忽然停了一下,回头往屋里看了看。
这就走了啊,有点舍不得。
她吁了口气,跨出了门,一手攥紧一个箱子把手,伴随着滚轮声,向外走着。
远远的,她看到前台处站了一个胖子,正笑呵呵地拿着手机,请前台小姑娘看。
这胖子,她一次不认得,可不会第二次不认得。
兜里插了一瓶白酒的男人,一顿饭买了八个肉包子的男人。
何欢。
肖芥子略偏了头,从他身侧经过。
听到他急吼吼地问:“就是上头这个女孩,这个照片,你看看,见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