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六点半, 肖芥子和陈琮交班。
姜红烛一夜都没醒过,气息也时有时无,看得让人揪心, 陈琮提醒肖芥子想办法把她叫醒:他睡了无人站岗, 姜红烛这虚弱的状态, 万一来个掠食者, 那可就任人宰割了。
肖芥子也有这担心,她匆匆洗漱了之后, 试图晃醒姜红烛未果, 回头看陈琮睡得正香,不想动静太大吵到他, 再看外头晨曦隐现, 忽然有了主意。
她把姜红烛抱到院檐下的椅子上, 裹盖好被子, 确保她能感受到“阳间”清冷的空气却又不至于冻到, 自己也陪在一边,等候日出。
阳光是有助于唤醒入石者的, 试想一下:石头里那个漆黑的夜间世界,渐渐有光线渗入, 任谁都会有反应吧。
她拿湿纸巾把人参晶擦拭干净,举起来正对着太阳升起的方向, 不忘变换水晶的角度,确保全方位照射, 细看人参晶残损的人形, 忽然想到一件事。
李二钻的钻石, 里头的人形是个母体中蜷缩的胎儿, 身上还连有脐带。
陈琮的黄玉, 人形是个已出生、襁褓中的娃娃。
姜红烛的人参晶,人形已经完全长成,算个有正常认知的成人。
煤精镜,重点是人脸,或者说,重点是“看”。
前三个着重于“人”,是人孕育、长成,第四个着重于“看”,看是一种感官、功能,这里头,是有什么暗线或者联系吗?
正想着,忽然听到身边的姜红烛低低呻吟了一声。
肖芥子心中一喜:“红姑?”
姜红烛依然只能睁一只眼,眼底浑浊散焦,看上去像个行将朽木的痴呆。这还不如疯子,疯子上蹿下跳,至少是有活力和生命力的。
她怕姜红烛又昏睡过去,赶紧跟她说话。
“红姑,你想喝水吗?或者吃点什么?来碗热豆浆,再来份油条包糍耙?”
姜红烛没反应,仿佛还在睡,只是误操作、把眼皮给打开了。
得说点姜红烛感兴趣的。
肖芥子灵机一动:“红姑,颜老头死了,你知道这事吗?就是那个你太爷见过的,骑着驴、驴脖子上挂两颗人头的老头。”
果然,一提到颜老头,姜红烛的呼吸就急促了,她的眼睛里好像聚出了一点光,唇角微微牵了一下,似乎在笑。
但这反应转瞬即逝,再看时,又是痴痴呆呆。
行吧,醒了就好,毕竟遭遇了“活吃”这么大的事,得恢复一阵子,等红姑清醒了,就能教自己怎么救命了。
肖芥子看自云层内一点点跃升出的朝阳,眯着眼睛笑起来。
真好,截至目前,她的“保命”大业,仍在有条不紊推进中。
她回了趟屋,取了绘图本出来。
难得有闲暇,她得搞搞设计了,边画图边跟姜红烛“讨论”,也有助于帮助红姑恢复,一举两得。
肖芥子一边画,一边跟姜红烛念叨。
“红姑,你看我干设计怎么样?听陈琮说,如果图样被采纳了,那我就是有版权了。以后售卖,我也可以分钱,躺着挣钱,想想就开心。”
“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表达,如果是你,会怎么设计呢?你会设计一条蛇吧,也挺酷的。”
“我准备做个小蜘蛛,就是扒在蛛网上的那种,我查了一下,其实蜘蛛在古代是祥瑞,因为它的外形像‘喜’字,所以又叫喜蛛。趴在网上呢叫‘织喜’,吊在一根丝上,就叫‘喜从天降’……”
正说着,手机响了。
肖芥子意外,就她这交友量,怎么会有人给她打电话?要说是广告推销,也太过勤勉了吧,这才几点啊?
不会是颜如玉查到她了吧,打来确认?
她身子猛地一绷,待看清来电人“李二钻”,长吁了口气,同时又觉得奇怪。
李二钻找她干什么?
上一次联系……
想起来了,上一次联系,是李二钻第五次自杀未遂,两人正通着话呢,护士要给他打镇定针剂,对话被迫中断了。
肖芥子接起来,还没来得及说话,那头传来“嘘”的一声,继而是李二钻压得极低的声音:“小肖啊。”
语气很鬼祟,肖芥子瞬间想到“被胁迫”、“偷打电话”等危险场景,下意识也压低声音:“你说。”
“上次你要帮我调查的事,我有眉目了。”
肖芥子莫名,她什么时候要帮李二钻“调查”了?
“调查?”
这话不知怎么的激怒李二钻了:“闭嘴!你特么听我说!太阳就快出来了你知不知道,时间不多了!”
肖芥子瞥了眼天空,太阳何止是“快出来了”,人家已经升起来了。
没记错的话,李二钻家在济南,大家共处一个时区,不存在前后脚出太阳这种情况。
她觉得,李二钻好像有点不大对劲,于是不出声、静听那头发挥。
“我要更正一下,虽然阿晶想杀我,但这次不是她想杀我,不,也是她!但更复杂一点,是整体的环境,整体环境,你懂吗?”
“就好比社会风气,什么叫‘社会风气’?其实就是跟人有关,人心坏了,社会风气就坏了,你不能跟她养一块石头,没有绝对平均分配这种事,它会偏心!你养两个孩子,你也会偏心对不对?不患寡而患不均……”
那头的背景音里,突然传来一声暴喝:“在那!那!摁住他!”
李二钻嘿嘿诡笑,笑得肖芥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总觉得对面不是人、是只成了精的猴。
再然后就是一片混乱,好在这趟电话没断,过了会,那头又有人说话:“喂,你是哪位,你是李先生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