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话很愉快。
起码从黑泽阵的角度来看很愉快, 至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不关心,也不在乎。
不知道维兰德以前是怎么跟他们打交道的, 反正黑泽阵只需要坐在那里, 整个别墅里的人就都提心吊胆,没一个敢对他动手的, 亏他来之前还做过有人忽然发疯的准备。(【塔】:有没有可能你们家的人才是最疯的!)
无聊。
银发少年就坐在桌子上漫不经心地听, 无论其他人说了什么他都好像毫不在意,根本没听到,但每一个字他都能准确地复述出来,然后轻飘飘地点出对方话语中的漏洞。
“兰伯特先生?”
他重复了一遍刚才被提到的名字。
“哦, 我今晚刚见过他——恐怕他以后很难再联络你们了。”
就是凌晨时分他找到的那个男人。
黑泽阵其实想过对方会不会通知【塔】的老年痴呆们, 但那个被吓破胆的男人在让他失望这方面果然没让他失望, 直接躲了起来, 没有告知同盟们任何消息的想法, 以至于黑泽阵抵达的时候,这座别墅里的任何人都不知道要来的人是他。
而且, 这群人弄错了现在的形势,也没搞清楚黑泽阵来这里的真正原因。谈判?恐吓?不, 黑泽阵来的理由只有一个:他不高兴。
所以, 在那些声音越来越小, 所有人都看着他的时候, 他忽然说了一句:“说够了吗?”
寂静的黑暗里,有人问他:“乌丸的送葬人……”
这话刚开了个头, 银发少年就不悦地往那个方向瞥了一眼:“乌丸已经死了。”
黑暗里的人像是被卡住了脖子一样骤然收声, 黑泽阵环顾四周,在别墅里的人身上扫了一圈, 才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
他故意放慢了语调,悠悠地说:“看来你们还没想好怎么称呼我啊。武器?工具?乌丸的刀?还是……”
在他说出某个代表死亡的名词前,就有个沉稳的声音接住了他的话:“维兰德先生。”
那是个老人,声音是从帷幔后传来的——不过用于遮挡的黑色帷幔已经被撕开,因为就在几分钟前,心情不怎么好的黑泽阵向那个方向随手扔了把挂在墙上的匕首。
维兰德,属于【A】的名字,也是黑泽阵用过的名字,可以说这就是「正确答案」。
但被如此称呼的银发少年却不怎么高兴,语气也瞬间就变得冷了下来:“别叫我维兰德——这不是你们这种阴沟里的老鼠能称呼的名字。”
就跟他们过去怎么称呼他一样,他也不屑于给这群人一个名字——又或者说,如果他真的有心情叫出这些人的真名,这群见不得光的老鼠反而会惊恐万分目眦欲裂吧。
上世纪的挂钟发出空无的声响,搅动阳光与灰尘,在空旷的别墅大厅里回荡。
三点钟。
黑泽阵放下根本没碰的酒杯,兴致缺缺地说:“我对你们拥有的财富、地位,提出的条件以及你们的死活都没有兴趣,我今天来这里只有一个原因:我不高兴。”
他听到黑暗里有枪上膛的声音,可到现在还是没人动手。带了武器或者提前做过准备的人不止一个,黑泽阵本以为自己能找点乐子,可他们都太过谨慎,让事情变得无聊起来。
穿白衣的银发少年用左手食指轻轻敲了敲杯子的边缘,漫不经心地说:“所以你们自己做决定吧。”
“什么决定?”
“只有一半人能离开这里,或者——你们可以试着杀了我。”说到最后,黑泽阵冲着黑暗里的某些人挑衅地笑了一下。
不是早就想动手了吗?
来啊。来杀我。
即使没有多余的话,这样的挑衅意味也透过昏暗的光线传达到了别墅大厅的另一端,保守且慎重的老人们还没来得及阻止,枪声就陡然在这片黑暗里响起,穿过半个大厅直抵那个银发少年的方向!
可那个位置在眨眼的功夫就已经变得空无一人,只有一道银白色的风从黑暗里掠过;再被人捕捉到的时候,就是银发从半空中落下,那个少年踩着阳光与黑暗的交界线,掐着某个人的脖颈,似笑非笑地往这边看的场景。
黑泽阵随手把这个人扔在地上,踩着这个人的脑袋,心情终于变得好了一点。
他抬手往地上的人打了两枪,子弹的位置接近心脏,但一时半会还死不了。他很有经验。
然后他扔掉这把枪,懒洋洋地对其它人说:
“继续啊。我不开玩笑。”
他的手臂上是被子弹打中的痕迹,血色正在蔓延,但也只有留在衣服上的血迹。
未能打穿的弹孔正在愈合,新生的血肉将不属于身体组织的金属挤压而出,子弹落在地上,发出异常清脆的响声。
于普通人而说或许算得上危险的伤势,在他身上就像一朵刚刚盛开的血色的花,除了装饰没有任何用处。
“怪物……”
有人小声这么说。
但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那一瞬间,他们想起了东京的爆炸与伦敦的沉船,那个曾是旧日阴影的金发男人,葬礼上带来白花的年轻人,以及……无论如何也杀不死这个人的事实。
接下来的战斗就是一边倒的事实。
人可以战胜恐惧、对抗未知,可让他们一遍遍地重复,只能得到“不可能”的结果时,他们就会越来越接近崩溃的边缘。
明明那个银发少年也在受伤,可他就像感受不到痛觉一样,就算真的能打中他,那些伤口也会以近乎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最后他已经到了自己面前。只有到最后一刻,他才会忽然笑一下,冷得让发抖。
纯白的礼服渐渐变成了赤红色,长长的银发上也沾了不知道谁的血,那扇门明明开着,却没有人敢靠近。
黑泽阵将最后一个人的脑袋按在地上,看到对方不甘心的表情,嗤笑一声,故意压低语调,说:“在通讯里说我‘不需要人的意志’的时候不是挺开心吗?拐我家小孩也很有自信啊。”
幸好雪莉是那种不好被骗的小孩,小时候被他敷衍多了,雪莉很快就学会了谁也不信。
他重重将对方的脑袋砸向了墙壁的金属装饰物,持枪的年轻人终于昏了过去,鲜血顺着他的后脑往下淌。黑泽阵看了一眼,确认这个人是昏过去了——反正暂时死不了,至于接下来会怎么样,就不关他的事了。
随后,他拍拍手,看向别墅里没动手的其他人,问:“不做点什么?你们不是做了准备吗——在场的和不在场的先生,还有女士们。”
当然有没在场却能听到这场“谈判”的人,不然那些“沉不住气”的人是代表谁来的?他们也未必是自己想动手,毕竟黑泽先生对自己的威慑力有点熟,这场交锋可能只是背后的人让他们来试探而已。
有个苍老的声音回答他:“您说笑了,我们没有跟您敌对的想法。”
黑泽阵擦了擦手,不以为然地说:“是吗?我听说有人准备把这座别墅炸上天,不过那样也挺好,瓦胡岛就可以跟我们一起沉没了。”
一片沉默。
墙上的挂钟发出“当”的一声。
老挂钟每过一刻都会响一声,现在的时间是三点一刻。黑泽阵看了一眼时间,踢开脚下的人,说:“可以了,你们滚吧。”
他没打算让这群人自相残杀,那是那群老东西才喜欢的游戏,一开始他就只是想打而已,现在别墅里是七零八落倒下的人,剩下的要跑就跑,黑泽阵还嫌碰一下就可能把这群骨质疏松的老年痴呆患者打死了,到时候他就得面对一群人不赞同的眼神。
别墅里依旧安静,黑泽阵没听到任何脚步声,才抬起头,扫视一遍,冷冷地说:“没听到吗?我让你们滚。”
于是这些人才理解了他的意思。
黑泽阵又说记得把地上的垃圾带走,我给他们留了口气,算是我的一点“诚意”。
有点恶劣的诚意,那也是诚意,不是吗?
黑泽阵坐在最开始坠落的吊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离开,有人带走了门口昏迷不醒的人,但他脚下最近的几个却无人回收。
别墅的大门一直开着。
有人走到门口,又转回来,问他:“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
黑泽阵正在擦头发上的血,殷红色的血顺着银发滴落到吊灯上。听到这个问题他微微抬头,笑了笑,说:“趁我心情好。”
那人便问:“【A】是你的父亲,你真的杀死了他?”
哦,很在意这件事啊。
维兰德当然不是黑泽阵杀死的,他十三年前就死了,但现在这群人误会是他杀了维兰德,这也是黑泽阵故意这么引导的。只不过,关于维兰德的事,他不能明说,也不想明说。
他语气平淡地回答:“为我们的共同事业而死,他应该没什么遗憾吧。”
对方好像被他的话噎了一下,却没有发表评价的语气,又问:“那伦敦的游轮……”
“这是第二个问题。”黑泽阵提醒道。
他抬头就看到对方的脸色忽然变白,也不知道自己在这群人心目中到底变成了什么样的形象,他不怎么在意,也不想知道这种无聊的答案。
不过他的心情确实很好,就回答了这个问题:“7月7日的游轮‘银月号’,我就在上面,怎么了吗?”
没等对方再说什么,他就重新低下头,认真擦着好像已经擦不干净的银发,补充了一句:“不过那座游轮上死的人跟我没什么关系。”
当然跟他没关系。
他甚至没去拍卖会,等知道的时候那些人就已经死了,而且是在封闭的空间里自相残杀而死。黑泽阵很希望【永生之塔】的这些人能聪明点,自己去找找谁在幕后对付他们……
“我知道了,今天的事也跟您没有关系。”对方相当快速地回答。
黑泽阵:“……”
算了,人和老鼠是没办法交流的。特别是这种又自卑又自傲还自以为是的东西。
他摆摆手,示意这群人快滚,等他们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想起了一件事,就把那群人给叫住了。
“我比较喜欢被叫做Gin,你们可以这么称呼我。还有,不能让你们白来,起码要放个烟花表示欢迎……”
银发少年抬起手,打了个响指。
刺眼的白光迸射出来,剧烈的爆炸声突然在那些人周围响起!震慑天地、震耳欲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