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茶会露面、让酒井把自己还活着的消息散播出去的时候就做好了被人找麻烦的准备,虽然说是转移某些老东西的视线,但那群家伙也不是好惹的。组织的合作方,没有代号但与组织有关系的政客,盘踞在组织里毫不起眼但随时准备反咬一口的老东西,还有加尔纳恰这种地位特殊的存在都会找他。
他们害怕他,害怕琴酒把他们跟组织的关系说出去,因为就算是警察全面清查也不一定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他们也忌惮他,因为杀死琴酒可能会造成对他们更不利的后果,谁知道这个人会不会安排自己死后公开所有的信息?所以他们打算跟琴酒先生“谈谈”。
毕竟现在琴酒手里没有势力,又是这么年幼的身体,当然会让他们觉得很好对付吧?
黑泽阵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把电车上想袭击他的最后一人掼在地上,看着对方昏过去,啧了一声,还是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不说?还是不知道?
大概是后者吧。
银发少年不悦地擦了擦身上的血,但普通的棉织料没有往常穿的黑风衣好遮掩,他擦了几下就放弃了,随手从地上捡了把枪,走到依旧在开车的司机面前,把枪口对准了司机。他很专业,从会车的视角完全看不到他拿枪的手。
“你有两个选择。”
黑泽阵故意把声音压低,语速放缓,不然以他现在的少年外表确实没什么威慑力。血腥味通过燥热的空气传递到司机那边,司机只能通过反光镜看后面,大概以为他的同伙们已经死了。
弄得一身血确实不是黑泽阵的本意,但没办法,电车空间狭小,他们开枪甚至会打到自己人,黑泽阵还看到有个人是自己倒下的。
所以,他现在能对话的对象就只剩下了这个司机。
黑泽阵往窗外看了一眼,说:“要么告诉我,你们背后的人是我的哪位‘老朋友’;要么,试试你的运气,看看这把枪里有没有子弹。我给你十秒钟。”
司机:“……”
他觉得琴酒一定是知道枪里有没有子弹的,而琴酒这个人在组织里的风评,呃,死在琴酒手下的组织成员不计其数,根本就不用赌,里面100%有子弹。
“十,九……”
黑泽阵刚开始数,司机先生却不用两秒就做出了决定,毕竟那可是琴酒啊!
司机先生:“是查尔特勒(Chartreuse),他让我们来「请」你去见面。”
黑泽阵收回手,把枪随便一扔,也没计较答案的真实性。
“哦,议员先生,我听说他有希望竞选下一任首相?”
“是的,查尔特勒先生怕您掌握的情报会影响他的选票。”
司机诚实地回答。
黑泽阵就笑了声。被组织养出来的狗,即使有了当主人的机会,也还是那副模样,可怜。
他知道查尔特勒(Chartreuse)这个代号,是个某个政党的主席,他还被那位先生派去为这位议员清除过竞争对手,所以他们认识,也见过,甚至一起吃过饭。
那位先生在世的时候,查尔特勒对组织的事相当上心,因为得到了乌丸集团的支持,就相当于有了最可靠的后盾,他可以成为首相,也可以做到更多的事……可惜,他还没当上,那位先生就死了。
查尔特勒察觉到组织的风向变了,正在观望,也想接触波本,新BOSS波本先生肯定也想要一位预备首相成为自己的嫡系势力吧?查尔特勒如此肯定。但如果知道他那么多秘密的琴酒还活着,且跟组织的关系微妙,那就不一样了。
“查尔特勒自以为打了个好主意,可惜,哼。”
黑泽阵摇摇头,觉得有点可悲,算了,可笑。
他像是对司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组织运行百年,为什么组织成员里没出过首相吗?因为不需要,组织不需要身居高位的人,那位先生光凭财团的力量就能影响这个国家的政策和局势,查尔特勒想借组织的力量往上爬,只能说他完全搞错了。”
明明是六月的天气,司机却觉得遍体冰寒。
他听到琴酒的声音:“一旦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他要面临的结果就只有一个。”
那就是死。
司机的手心沁出了冷汗。
黑泽阵没打算吓唬人,他就是实话实说而已,只是司机好像太怕他,有点脑补过度。不过组织里大多数人面对他的时候都有这种表现,他习惯了。
他确认了现在的时间,说:“停车。”
司机断然反驳:“不行。”
黑泽阵:“为什么?”
司机义正辞严地说:“还没有到站,我不能停车,这是原则问题。而且下一段路是禁停路段,要遵守交通法规。”
黑泽阵:“……”
行吧。
他看着司机开到下一站,下车,又看着司机顽强地继续开车远去,总觉得自己是搞不懂有些人的。
至于里面的人,司机会报警,或者查尔特勒会处理吧。
黑泽阵站在无人的电车站,这里是在临近郊区的某个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属于逐渐衰败的旧商业区,甚至没什么人经过,也不会有人看到他满身是血的模样。
更好的消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也不会知道,因为今天他为了跟贝尔摩德见面,甩开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小警察——就是那个叫桐野的,后面又在餐厅遇到了。不过,之后这项工作应该会换人吧。
银发少年有点嫌弃地看着自己的衣服,开始考虑以后多带一套衣服出门的事。
走回家还得半个小时,下一班电车还要很久,他想打电话找人来接,但家里……玛丽?世良?加班的两位警察?不是很想向这人求助的赤井秀一?那么远开车来还不如他走回去的酒井?没有驾照的小孩?
算了,走回去吧,一路上都是郊区,而且是上班时间,希望没人看到他。
他往回走。
走了一阵看到河堤,黑泽阵站在河边,开始认真地考虑跳进去洗个澡的可行性,毕竟湿漉漉地回家总比血淋淋地回家要好得多。
不过身上有点伤,水不算干净,他怕感染。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背后的河堤路上有辆车停下了,而且没再走。也没有熄灭发动机。
……这副模样被看到然后路人报警也是有可能的。
黑泽阵转过身,刚想跟路过的人解释不用报警,却看到司机摇下车窗,一个没戴墨镜的男人跟他打招呼:“大哥。”
熟悉的声音。
黑泽阵看着没戴墨镜的伏特加——他知道是伏特加,但他扬了扬嘴角,问:“你是谁?”
伏特加迟疑了一下,才回答:“帕维尔(Павел),姓什么我忘了。”
其实没忘,也记得父亲的名字,不过没必要提起。
他又说:“大哥的车不在,先将就一下。大哥现在住在哪?我送你回家。”
虽然不是他的爱车,这车也不便宜。黑泽阵心里有数,他拉开另一侧的车门,坐到里面,说:“车没了就没了,反正它也该退休了。”
反正波本扣着不给我,想开也开不到,司机还在就行。
伏特加听懂了,咧嘴一笑。
黑泽阵懒洋洋地靠在车座上,闭上眼睛,道:“往前走,到了我会说。”
伏特加说好。
他开车很稳,一辆黑色的车缓缓驶入下午极盛的日光里。
黑泽阵没问伏特加去了哪,为什么回来,又是怎么找到他的。反正伏特加如果想找他就会来,如果想走他也不会留,是伏特加愿意跟着他,就像当年的那群白狼。
它们等了他很久,明明他总是会离开很长一段时间,每次回到雪原,它们还是会跟在他身后,一如曾经。直到它们没能抵挡住时间的洪流,慢慢衰老、死去,被埋葬在石碑下,而新生白狼族群依旧亲近他,像那些已经回归雪原的灵魂一样跟在他身后。
“伏特加。”他忽然说。
“大哥?”
“没什么。开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