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特加觉得, 大哥还跟以前一模一样,真好。
诚然很多人都在为琴酒骤然间的变化而惊诧,比如说体型上的、作风上的、人际关系上的变化, 但对伏特加来说, 大哥依旧是大哥,琴酒依然是琴酒。
他是绝对不会认错大哥的——请把“大哥的儿子”这件事忘掉。
距离大哥的「死亡」已经过了三个月。伏特加看向自己的左手, 外表跟以前没什么变化, 但终究没以前那么灵便:半截是人造表皮加金属骨骼,让生在上个世纪的伏特加先生都感受到了一股子特别先进的赛博风味儿。
他把掌骨砸断的时候可真没想过还能修复,也不认为已经过时的信仰能为他支付这份高昂的治疗费,想到这里他甚至笑了一下, 毕竟他不信上帝, 自嘲或者嘲笑老东家不会下地狱。
从莫斯科的某家医院出来后, 那些人建议他留下, 当然, 是退休养老。
不过伏特加觉得自己还算年轻,至少他还没到四十岁, 也没到需要养老的地步,就拒绝了那些陌生人的善意邀请, 告诉他们自己的工作还没完成。
工作, 他终于能这么说了。
于是那些人理解并尊重了他的意愿, 这让他感到有些轻松, 不过也没那么轻松。他得回来,但其实不只是因为工作, 毕竟在整个局势里他的存在已经无足轻重, 他要回来只是为了见证,以及……
“大哥。”
伏特加看到前方的路口有个久违的红灯, 就缓缓停下车。他们不赶时间,没有任务,只是打算回家。
天有点热,不过阳光没那么刺眼了。河面上泛着金光。伏特加知道大哥不喜欢这样的温度,不过大哥更不喜欢开得太低的空调,还有那只猫……
一只黑色的、眼睛透亮的小猫正试图爬上他的手臂。
伏特加没动。
黑泽阵睁开眼,把猫从开车的人胳膊上拎下来,小黑猫扑腾了两下,发现主人不让它爬新的猫爬架,就可怜兮兮地不动了。还喵了一声。
会装可怜的猫。跟那个人没有半点像的地方。
黑泽阵把猫塞到怀里,安抚性地摸了摸它的下巴,往车窗外看了一眼,那座灰色的建筑已经在不远处。
他懒洋洋地说:“家里有群麻烦的人,当看不见他们就行。”
伏特加停了车。
灰白色的围墙上攀爬着浓绿色的植物,从一头蔓延到另一头,在盛夏的午后安静小憩。他们穿过修整过的庭院,花圃里的杂草依旧在自由生长,但被某个专业的家政团队打理了一番,现在看上去竟然有点莫名的艺术气息。上次挖出来的东西被黑泽阵干脆地埋了回去,他对那些文件里写了什么也不感兴趣。
四爪摊开趴在台阶上的小白狗听到脚步声,警觉地爬起来,发现是这家的主人后就撒着欢跑来,跟着他周围蹭来蹭去。
“波本的狗。”
黑泽阵简短地介绍。他想了想,觉得狗都在他家了,波本能不能要回去还两说,就补充了一句狗叫哈罗。
伏特加也觉得波本的狗是要不回去了,毕竟能跟在大哥身边的动物和人不一样,大哥不会那么在意。
养了就养了,想走就走,但有人来抢不行。大哥对它们一向如此。
“他呢?”
伏特加特地用「他」来描述那只小黑猫。
黑泽阵把猫拎给他,说,莱伊。还有只波本,在波本那,等苏格兰把它带回来给你看。
他们走上台阶,推开从来不关的门,看到一片安静的大厅。
纯白的地毯、灰调的壁画,雕花的栏杆和做旧的家具,摆在水晶瓶里的夏日插花。一楼的装潢古朴庄重,带着种沉甸甸的厚重感,墙上有几个已经不走的老挂钟,仿佛在安静的时间尽头沉眠。巨大的吊灯被牢牢焊死在穹顶,大概是别墅的建造者害怕米花町这片土地的诅咒影响到它。
比起阳光明媚夏日喧嚣的室外,大厅里显得安静且有点暗。吊灯没开,窗帘被人拉上,黑泽阵路过沙发的时候不出意料地看到某个黑发的男人在沙发上补觉……赤井先生大概是不想睡床,黑泽阵也懒得管他。
“这是,”黑泽阵顿了顿,没想好用什么词汇来形容他们两个现在的关系,就随口说,“陪睡的。”
伏特加肃然起敬。
他当然认出了赤井秀一、莱伊、大哥的前同事,不管大家是不是卧底,赤井秀一可是实打实设陷阱埋伏过大哥的,没想到他这辈子还能在大哥家里见到这个人。
其实有人来就醒了的赤井秀一:“……”
他开始怀疑琴酒被人带坏了,是谁呢,原来是他自己啊,没事了。
赤井秀一看着那个没戴墨镜的人,看了半天,终于从琴酒的表情认出这是哪个熟人来。
“伏特加。”
他说了声,算打招呼。伏特加也点点头,说莱伊,然后两个人就没话了。
赤井秀一跟伏特加不熟,没什么交集,或者说组织里任何人跟伏特加有交集都只能是因为琴酒,毕竟伏特加出现的时候就是跟琴酒在一起,很少单独出没。
伏特加是琴酒的跟班,他们都这么说。
黑泽阵没看到喝茶的赤井玛丽和脸朝下趴在沙发上的世良真纯,就问赤井秀一:
“她们呢?”
“玛丽女士在睡午觉,你妹妹接到案件邀请,出去玩了。对了,诸伏警官说他晚上带波本回来吃饭。”
“……真纯是你妹妹。”
“都一样。。”
赤井秀一表示他没在惦记真纯说的那句“还是阵哥好”,伸了个懒腰,就去拿桌子上的黑咖啡。
但黑泽阵先他一步把放在那里的黑咖啡都拿起来,扔进了垃圾桶。他觉得以后自己家里要杜绝罐装黑咖啡的存在了,赤井秀一想喝就去外面喝,黑泽阵不想看到这种东西。
他判断了一下赤井秀一现在的精神状态,皱眉,道:“你去楼上睡。”
赤井秀一确实没那么精神。昼夜颠倒,作息混乱,还真就是因为要陪某个人睡觉,而他完全不敢睡,只能在白天休息。
他无奈地看着心爱的饮料被丢,揉乱了自己的头发,说:“你家可没我的房间。”
黑泽阵弯下腰,扯着赤井秀一的衣领把人揪起来,强行往楼上拽,冷漠地说:“我说了,空房间有很多,是你不住。”
“地下室还是阁楼?”
“哈,赤井秀一。你想睡就去睡。”
两个人往上走,伏特加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觉得这里的氛围有点奇妙。他还以为老熟人见面能更剑拔弩张一点,没想到莱伊只是平淡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喵!”
也叫莱伊的小黑猫灵巧地跳上沙发,好奇地看着这位新的客人。它平时没这么乖,但此刻却很安静,大概是下车的时候被主人威胁了吧。
伏特加跟这只猫对视了一会儿,伸出手,捏了捏猫的爪子,说:“你好,小莱伊。”
小猫发出了软绵绵的叫声。
……
伏特加顺理成章地在这里住了下来。
黑泽阵给他指了个房间,就去洗澡了;那辆车的后备箱里放着行李,伏特加本来就没打算再走。他提着为数不多的行李到了二楼栏杆的一侧,打开门,看到房间的桌子上放着一副墨镜。
伏特加看到墨镜的一瞬间就笑了。
他那不喜欢说话,也不喜欢表达情绪的大哥,还是跟以前一样,只会用这种方式跟人相处。
墨镜旁还有张便签:别戴了,收藏用。
伏特加戴上墨镜试了试,对着镜子看到自己被遮住大半的脸,好像能从镜子里看到从背后走过的琴酒的影子;他摘下墨镜,打开窗,往窗外看去,暖洋洋的风从一片碧绿的林海吹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