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谁?”宋初姀皱眉。
“是谢小将军。”荣妪又重复了一遍。
“哪个谢小将军?是谢家郎君,还是谢琼?”
荣妪啊了一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倒也不怪她,她半辈子都生活在崔府,哪里分得清是哪个谢小将军。
得不到答案,宋初姀猛地站起来,决定自己出去看看。
荣妪反应过来,看着那道跑远了的倩影,急忙道:“夫人,您的病还没有好!”
只是这担忧的话飘散在风里,没有传到跑远了的人耳畔。
建康城门处,淮阴王的脑袋还悬挂在城楼上,风刮过,那头颅在上面晃了晃,像是阴恻恻的纸扎人。
谢琼坐在囚车里,随着凹凸不平的路晃了晃身子,隔着很远便看到了那颗头颅。
南夏还在的时候淮阴王便无比荒唐,如今被新君杀了,也算是顺应民心之举,她并不可惜。
腥臭的血黏在身上,经过半个月的风吹雨打早就已经臭不可闻,她精疲力竭地靠在囚车一侧,思考新君会如何杀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囚车缓缓停下来。
“什么人?”
“奔虎营李顺,奉冯将军之命押送罪臣谢琼。”
谢琼睁眼,扫过守城将士,扯出一抹轻笑。
她突然想起,以前宋初姀好像很爱往城门跑,寒冬腊月的季节,她能在远处看一整日。
想到宋初姀,她神色淡下去。
离开建康许久,小皇帝封城的事情她远在会稽就已经听说,山河飘摇,也不知建康还有多少故人。
“进去吧。”
守城将士看过了李顺递上去的文书,很快就让开了一条路。
谢琼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向着头顶的太阳微微眯眼。
周遭不知不觉围上了许多百姓,这些人看着囚车里的小将军窃窃私语,或可惜或叹气,却没有一个人上前。
南夏失尽了民心,为南夏卖命的将军更让她们避之不及。即使囚车里的人是当年战无不胜的,为国为民的谢家。
囚车滚过青石板,谢琼阖上眸子。
天下易主,谢家不过也不过是阶下囚,那位新帝,是做给天下人看呢。
“谢琼!”
熟悉的声音传到耳畔,谢琼猛地睁开眼,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侧头,迎着日光,看到了人群里气喘吁吁的女子。
宋初姀立在人群中,鼻尖通红,额角挂着几滴汗珠,直勾勾地看着她。
谢琼干裂的嘴唇开合,无声问:宋初姀,你怎么来了。
宋初姀看懂了她的唇语,拨开人群走到了囚车旁。
“你过来干嘛?”谢琼隔着囚车问她,目光犀利地扫了一眼她身后窃窃私语的众人:“谢家倒了,和我沾边没好处。”
“宋家也早就没了。”
宋初姀开始咳嗽,一路跑来冷风吹在身上,咳嗽又严重了。
“你病了?”
“受了凉。”
囚车片刻未停,宋初姀就跟着走。
她侧目打量着囚车中的女子,当年举着长枪骑在战马上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脱去了最后一丝稚气,成了一个真正的将军。
两人沉默了下来,想说很多,但话到嘴边又什么都说不出。
两年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久远得仿佛过了一生,许多事情想问,但现在并不是好时候。
街边的阁楼上,周问川将一粒花生米掷到嘴里,又灌了一口辛辣异常的酒,新奇道:“想不到宋小娘子还与谢琼相识。”
裴戍双手撑在窗沿,没出声,目光沉沉地看着跟在马车身边的女子。
他记得清楚,九华巷贵女众多,可一直被小菩萨挂在口中的,只有谢家那个女郎。
他猜到她会来,却没想到她会当着众人的面,毫无顾忌地跟着囚车走。
她一直是这样,为了重要的人可以不顾一切,她只对自己不在意的人狠心,就比如当初的裴戍。
握着窗沿的手微微用力,青筋透过手背皮肤鼓起。
日光斜斜照在阁楼上,裴戍的脸却始终藏在阴影里看不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