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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靖见到赵安的时候,赵安还在他的实验田里,衣服上、脸上溅满了不少的泥水点子。看到萧靖过来,赵安笑着从秧苗的沟垄间走了过来。
“大兄不是外人,所以我也不来那些俗套的东西,随意就好,大兄不会怪我无礼吧?”赵安接过一个老太监递过来的帕子,随手擦了擦。
萧靖躬身行礼:“官家,这可折煞我了。”
赵安摆摆手,道:“咱们两家的情谊就不用多说了,今天我请你进宫来,可不是因为你是大夏王世子,我是大宋的官家,而是因为我们是兄弟。”
“君臣之止下尊卑,还是要讲的。”萧靖认真地道。
“给外人看的东西罢了,自家人关起门来,那来这么多的讲究!”赵安笑道:“大兄,不瞒你说,要不是师傅需要我这个身份来将这天下人联结在一起,我在不想当这个捞什子的皇帝、官家,真是太憋气了。”
“官家不开心?”
“这有什么开心的?”赵安叹道:“每一旬的大朝,对于我来说,简直就是受罪。大兄你不知道啊,一个个的大臣为了鸡毛大的小事,便能争得脸红耳赤,挽袖子握拳头要干架,有时候看起来他们似乎是为了国家大义,但真要细究起来,背后却是藏着极深的私利。嗯,我想想,对了,师傅是这么说的,满嘴巴的主人,一肚子的生意!”
看着赵安学着萧诚的模样说话,萧靖不由笑了起来,学得还真像。
“在朝堂之上打架,他们还真干不过我二叔,如果以打架的胜负来决定政策的走向的话,那二叔肯定一直都是赢家。”
“师傅倒真是向来以德服人!”赵安笑道:“不过我却是不耐烦的,每旬的大朝,对于我来说,就是浪费时间,有时间,我还是愿意呆在田间地头,侍候我的这些小宝贝!”
看着赵安蹲下身子,像抚摸情人一般地抚摸着田间里的那些绿油油的秧苗,萧靖不由有些发呆。
他曾经梦想着成为皇帝。
但眼前这个真正的皇帝,却把这件事情,视为一个苦差事,视为一件没有办法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官家就没有想过,您如果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官家,可以为百姓做更多的事情吗?”萧靖突然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赵安哈哈一笑:“大兄,我从小便跟着师傅学习各种知识,治国理政便是其中一项。不瞒大兄说,我刚刚知事的时候,师傅便把我抱在怀里处理各种政务,那时候,贵州路都还没有成立呢!所以啊,在这上头的见识,我可不比你这位大夏王世子少了。”
“这是自然。”萧靖羡慕地道:“二叔在治政方面,的确无以伦比。”
“可也正是这些年的浸淫,让我真正的了解到,想要真正地把这些事情都做好是何其难的一件事情啊!”赵安叹道:“当你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牵着千万人的性命,都让这些人的命运随着你的一个念头而升华或者沉沦的时候,那个压力,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受得起的。我见过师傅多少次夙夜难眠,多少回长吁短叹啊!”
赵安看着萧靖,接着道:“而做为赵家现在仅存的子孙,我的感觉便更不一样了。我的爷爷,呵,就是现在那位腆着个脸在东京当宋王的家伙,还有我那个死在五国城的伯伯,说起来,他们都没有很好地治理天下的这个本事,却霸王硬上弓,结果,便是自己身败名裂不说,还害得多少人害破人亡,妻离子散?便是我那没有多少映象的父亲,又真是那块料吗?我师傅说,我阿爷是一个合格的军事统帅,但在政治之上,却完全不及格。就算他真当上了皇帝,只怕接下来的大宋便是一个穷兵黩武的结果。”
“我阿爷对于这件事一直耿耿于怀,说如果是荆王殿下上位,那大宋说不定早就收复了幽燕,击败了辽国了。”
“那有这么简单!我阿爷即便上位,也不过是做一个表湖匠,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咱们的大宋有着根本性的变化的。大兄,知道吗,辽人破东京之前,整个大宋有人丁九千万!可就是因为我祖父、大伯,还有我阿爷他们的不靠谱,到现在我们只剩下了五千万丁口,当然,这没有计算北方那些沦陷的土地,可是据我们所了解的,北方很多原本繁华的地方,现在已是百里无人烟了。”
“可是官家您不是一直在学习吗?”
“正是十余年的学习让我明白了,我的长处不在这上头,我啊,更喜欢农事!”说到农事,赵安却又雀跃了起来:“去年,我悄悄地让刘凤奎陪着我出去在周边转了转,知道吗?我见到的所有的那些农夫,对我都是无比的尊重,他们说起我这位官家来,发自内心的那份欢喜、崇敬简直让我受宠若惊。因为我培育出来的安民一号和安民二号,如今已经南方全面铺开了,稻子一亩田的产量已经有了六百斤了,我培育出来的麦种一亩地也能产四百斤了。户部去年便统计出来了,南方整个在种植的田亩一共有七百万公顷,说实话,七百万公顷的土地养活五千万人丁其实是很窘迫的,所以我们必须要精耕细作,必须要提高亩产量,而我培育出来的种子,每亩地能提高一百斤到两百斤的产量,光是这一点,我,便能名垂青史!”
说到这里,赵安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不是我说的,是师傅说的,还有岑老夫子也这么说,便是那个不讨人喜欢的司军超,也是这么说的。”
“他们说的不错,民以食为天。谁能解决老百姓吃饭的问题,那老百姓自然就发自内心的尊崇他!”萧靖衷心地道。
“所以!”赵安摊开了手:“我赵家祖宗们一直想做都没有做到的事情,我现在却已经做到了。那我为什么要舍弃我擅长的事情去勉为其难地做那些我不擅长的事情呢?像我的祖父大伯阿爷他们一样,弄成一个乱摊子吗?”
说到这里,赵安苦笑起来,“他们的名声,在这天下,可真不怎么好!”
“可这天下,终是赵家的天下啊!”
“这天下,是天下人的天下!”赵安摇头:“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
“官家胸襟,世人难及,莫说前无故人,只怕也后无来者!”萧靖叹道:“可是官家,如今您与二叔算是相得益彰,但以后呢?二叔不可能一直干下去,我听二叔说,只要反对他的人多过支持他的人,他就会毫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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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毫不犹豫地下台。就算他一直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他也会在未来的某个时间,规定首辅最多能干多长时间。如果二叔真这样下台了,怎么确保接下来的人也有这样的才能和忠心呢?”
“忠心?”赵安微笑着道:“忠心从来不是用口来说的,用制度来保证才是最牢靠的。师傅现在不是正在着手建立这样一套制度吗!至于说到才能,大兄,我大宋每三年举行一次科举考试,虽然现在的考试极大地扩充了范围,但每年能考取的人,也不到一千人。而每年参加考试的,不下百万,以后还会更多,因为师傅和岑夫子他们正在拼命地降低读书的门槛。像笔墨纸砚这些东西的价格,一降再降,而公立学堂正在遍地开花,读书的人越来越多。从千万人中就选出这些人来,而这些人又必须要从我大宋的最基层一步一步地干起来,几十年的磨砺,大兄觉得这些人,才能会差吗?”
“勐将必发于卒州,宰相必起于州县?”萧靖问道。
“正是!”赵安一拍手道。“所以,倒也不必担心他们的才能。说起来我们皇家有可能出废物,但下面的那些官员们,特别是走到最后一步的宰执们,出废物的机率,真是极小的。就像那崔昂,你觉得他是废物吗?他真是废物,就不会把我们大宋折腾得死去活来了!”
萧靖直觉得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官家,说得当真是有道理极了。
“所以啊,让这些有才能的人来治理国家,如果他们治理得不到位,那就再换一个人来搞嘛!”赵安笑着道:“至于我,就埋头来研究我的粮食,大兄,你现在看到的,是我今天正在搞的安民三号,我的理想是亩产能上八百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