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绰身体微微后靠,道:“这一次的叛乱,委实出乎了我们的意料之外,耶律喜也就不去说他了,乌古敌烈统军司一向恭顺,看来只是表面现象,他们早就有所准备了,不过也好,正好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把北面的问题解决掉。”
说到正事之上,林平的脑袋也终于回归到了一个正常的水平之上。
“北方部落众多,桀骜不驯,这些年来,一直由乌古敌烈统军司来镇压,现在他们这一谋反,让这块区域只怕要更乱了。”
“乱一些好!”萧绰却是轻笑了起来:“我一直在想这件事情,乌古敌烈统军司的权力太大,实力也太强,长期放任,很有可能会出事。要是他们出了一个英明的领袖,必然会成为我大辽的心腹大患。这一次好了,正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怎么解决?”林平眉毛一掀,萧绰所说的问题,便是他爹林景,以前也不是没有提到过,其实不仅仅是北方的敌人,包括东边的女真人,林景都觉得颇有隐患。
“你先看看吧!”萧绰用手指摁着太阳穴轻轻地揉动,“知道乌古敌烈统军司谋反,我便一直在谋划这件事情,只是有些地方上不太清楚,所以请你过来一起参详参详。”
林平深深地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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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地看了萧绰一眼,不再说话,低头去看手里厚厚的卷宗,越看,越是震惊。
这是一份平灭乌古敌烈统军司之后,对于北方,包括上京道大部分区域以及更北方那些类似于赵宋的羁縻部落、区域的势力划分图。
萧绰把他们各自的区域,切割得极其零乱,互相之间,穿任交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些地方甚至还切割了一些大部落的利益分给了小部落。便是乌古部、敌烈部这一次虽然逃不过被收拾掉大部分实力的命运,但萧绰却偏偏还保留他们的族裔传承,只是他们离开了传统的自家势力范围,被一头丢进了阻卜部的传统范围之内。
“你对各部之间的纠葛比我更要清楚,你看看,这里头还有什么疏漏,那里需要改正!”萧绰道。
“皇后,如果这份区域分割图被以大辽朝廷的名义发放下去,就会是一份极具效力的正式文收,大辽的玉玺一旦盖上去,这广大的区域,从此以后,必然会战乱不息,各部落之间将永无宁日。”林平震惊地道。
“对呀,就是要如此!”萧绰看着林平,“你为什么很惊讶?难道你看不出来,接下来的十年甚至于二十年,我们的重点,是在南方吗?”
林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可是北方这些部落,一向是我们的兵源所在,他们这里乱了,肯定要牵扯我们的力量!”
“他们越乱,我们才越好取利!”萧绰断然道:“他们越乱,我们才越好驾驭和统治。这些年来,这些部落服从我们,并不是因为认同我们,而是被我们的铁蹄和军刀所震慑而已,一旦有事,他们立马就会翻脸无情,乌古敌烈统军司就是一个例证。”
对于萧绰的这个观点,林平只能表示同意。
“我们虽然抓了南朝的皇帝和太上皇以及整个朝廷,但南边并没有屈服,他们立了新皇帝,建立了新朝廷,而且反应之迅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萧绰叹息了一声:“襄阳没有拿下来不说,居然连徐州也丢了。三条南征线路啊,现在算是一条也没有了。与南边的对峙,只怕是长期而且是激烈的,一个不小心,被对方反噬也说不准。”
“宋朝的新朝廷也是问题多多!”
“宁可高看对方一眼。”萧绰道:“你看了耶律敏发回来的军报了没有?襄阳一战,他们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让人惊讶。而且,西北方的萧定,也是让人忧心的存在。”
林平嘴角抽了抽,南方的宋朝新朝廷是你的二哥萧诚手拿把攥,西军萧定是你的大哥,这倒好,这天下如今看起来三分,竟然成了你们兄妹三人角力的棋盘。
“所以,我们不能在北方耗费精力。”萧绰道:“让他们自己去狗咬狗,平常蚊子大一点利益他们都争个不停,这一次我甩出去了这么大一块肉,他们还不争个头皮血流?唯有如此,我才能拿出全部精气神来应对南方。”
“女真呢?”林平突然问道。
萧绰微笑道:“东边暂时还不用考虑太多,林公在世之时,也说过女真将来可能为患,但在我看来,至少五十年内,他们还做不到。”
女真现在各部散乱不堪,完颜八哥本来有机会统合大部分的熟女真,结果六年之前,因为完颜余睹得到了皇后的支持,完颜八哥的这个机会便彻底消失了。
而这件事情,其实当时的耶律俊与林平也是支持的。
怎么可能有让战斗力如此强悍的女真有机会坐大呢?
现在看起来,皇后在女真一族的离间之计进行得很是顺利,否则就不会如此笃定了。
“大辽接下来要重点发展的是五京地区。”萧绰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圈,“以五京为中心来建设我们的经济、政治、文化中心,而其它地区,只能为这个中心服务,输血,所以,北方的广大区域只能如此办理。如果我们在与南方的对峙之中占到了绝对上风,那个时候再回过头来说北方的事情吧!”
林平点头,开始一点一点地说着自己的看法,不管是他,还是他的老子林景,对于北方的了解,的确要比萧绰更深入,而萧绰也很认真地听着,一手执笔,一手执卷宗,不时在上面写写画画。
林平终于说完了自己的看法,勐一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竟然已经是夕阳西下了,心中不由一惊。
如此地议政而忘了时日,也只有过去与耶律俊在一起的时候了吧!
他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萧绰。
“有了大王你的补充,果然更加完美了!”萧绰放下卷宗,脸上现出由衷地欢容:“有劳大王了。”
“这是臣的本份!”林平站了起来,躬身道。
萧绰也站了起来,手指着远方,突然道:“晃眼之间,便是十余年了,还记得当年我初入林潢府的时候的模样吗?”
林平一个激凌,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做声。
“我是坐着车一路到承天门外的,当年的宗正夫人,是耶律洪真皇叔的夫人吧,引着我下车,带着我跨过了马鞍,然后一路到大殿,到时候的先皇身体已经很不好了,是半躺在床上接受的我的叩拜的吧?”
“是的!”
“一晃,陛下居然也走了!”萧绰抿着嘴,好半晌才道:“林平,你后悔当初策划东京城的那一切吗?”
林平沉默半晌,道:“于国而言,林平无半点后悔,于个人而言,当然是有些后悔的。林某一生行事,但求问心无愧。”
“说得好,但求问心无愧而已!”萧绰笑道:“我亦是如此。便是现在皇帝魂灵站在我的面前问我,我也敢大声地说一声,萧绰问心无愧。”
林平无语。
他知道萧绰说得不错,自入辽以来,萧绰所做的一切,都对得起这四个字,没有萧绰,大辽根本就没有可能这么快地破掉赵宋东京,活捉赵宋皇帝,取得数百年来最大的胜利。
“你去吧!乌古敌烈统的叛军支撑不了多久,耶律喜他们也将在近期被押回上京,陛下的入殓,正需要这些叛贼的鲜血来祭奠,你是南院大王,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要躲懒了!”萧绰挥了挥手。
林平躬身一礼,转身离去,走到平台尽头,回过头来,却是心头大震,黄昏之时金色的阳光落在一身素服的萧绰身上,却是将她浑身染得金光灿灿。
宛如一个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