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脱离的那一刻, 清平的脸,暴露在他眼前。
一张貌可倾城的容颜, 熟悉, 又陌生。
——“阿兄在海里捞你出来的, 而且受了那么重的伤,你不是我们大越子民吧?莫非是北陆的?”
——“你是哑巴吗?”
——“救你给我当面首啊, 阿兄送你过来时说了, 你以后就是我的面首。”
——“我看这人长得不错,阿兄不是说要给我做面首吗, 那你放风出去, 就说本公主不要徐正卿那混账东西了,要养面首,比他英俊一千倍的面首!就在南宫别苑里办婚事, 我明天晚上就要洞房花烛!”
——“小郎君, 你好好休息,明晚我再传你侍寝。”
面对着这张脸,穆庭蔚耳畔回荡着的,竟是初次相见时的画面。
时隔多年, 他居然全都记得,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当时她酒醉撒泼的样子, 厚着脸皮调戏他的样子,给了他一个耳光还对他用毒的样子,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行, 他居然记得,那样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记得这些从来没有刻意回忆过的画面。
穆庭蔚身上凌厉之气散尽,张了张口,所有的话都梗在喉头,最后双唇翕动,声音低哑又生疏:“清平公主,久违了。”
清平愣愣地看他,她想过好多两人再见的画面,想着他见她时会说的第一句话。
也许他会说“我好想你”,会说“你终于回来了”,或者什么也不说,唤她“阿贞”,把她抱在怀里。
可是她没想到会是这句,疏离得有些拉远了两人的关系。
她骤然落泪,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哽咽道:“夫君,我想你了……”
穆庭蔚身形有些僵硬,就那么被她抱着。
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清雅梨香,是她惯用的花露,也是他这一年的时间里,魂牵梦萦的气息。
她是清平,是阿贞,更是他的妻。
她还是先前那般,依恋着他的样子,喜欢像只猫儿似的往他怀里钻的样子,会不矜持地说甜言蜜语来哄他的样子,会柔声唤他夫君的样子……
穆庭蔚那份恍惚感与疏离感渐渐消散,轻轻触碰她的肩头,逐渐加大了些力道,将人紧紧拥进怀里,揉进骨子里。
鼻端萦绕的,是独属于她的味道,让他依恋又沉迷的气息,那样真实,一点也不像做梦。
他抱着她,一句话也不说,什么也不问,更没有要放开她的打算。
他似乎想要一直这样抱下去,天长地久。
清平娇弱的身躯被他禁锢的有些疼,她皱了皱眉,强忍着。好半晌之后,清平回神,推他:“我,我还要去献舞。”
“不准去。”他将人抱得更紧了些,语气很霸道,跟以前一样。
因为他这话,清平方才的情绪消散不少,破涕为笑,轻轻道:“我现在突然不去了,岂不是让那个歌娅公主又有了嘲弄的机会?我是大越的公主,难道你让我看着旁人出言侮辱自己的国家,而无动于衷吗?”
穆庭蔚抱着她,依旧不松口。
清平一张脸埋在他怀里,语气软下来:“我只跳这一支舞,日后只为你一个人舞,好不好?”
说到这儿,她顿了顿,有些小情绪:“你刚刚看歌娅公主跳舞,都看直言了,还夸她才貌双绝。”
“没有。”他轻声道。
“有,我看见了,你一直盯着她跳舞。”
“真的没有。”他轻声说着,哑然失笑,“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大婚那晚,你也舞得那般勾人。”
穆庭蔚又想到宴席上的一群人,以及方才众人望着歌娅公主时的目光,他脸色一沉:“越国的面子与我无关,你不许去。”
“你这是不讲道理,我这么久了还没过去,我阿兄和长洛姐姐还不知道怎么被他们南诏国奚落呢。”她抿了抿唇,抬眸望他,“都说我们大越人善舞,我四岁开始母后就教我,那学会了之后做什么呢?难不成是用来关键时刻给我们越国丢脸的?”
见穆庭蔚有些动容,清平又道:“我跟你保证,不是歌娅公主那样的舞。”
外面传来内监徐朗的声音:“陛下,您吩咐的舞衣奴才带来了。”
清平楞了一下,抬头:“你都让人去拿舞衣了,还不让我去?”
“私心里不想你去。”他如实回答,缓缓抚上她的脸,却在指腹碰上她肌肤的前一刻又顿住,最后收了手,哑声道,“你先准备吧。”
他转身要出去。
清平望着他有些落寞的背影,她喉头一紧,出声:“穆……陛下!”
他一怔,回头望她,深邃的目光里带着缱绻,还有他在极力压制的激动与汹涌。
清平冲他笑了笑,指着他手里的面具,语带娇嗔:“那个还我。”
穆庭蔚这才回过神,看向手里一直握着的面具。清平走过来,瞧见那银质的面具在他掌中,不知何时变了形,皱巴巴的,已经毁了。
他方才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平静,不料因为这面具,还是把激动之情暴露的彻底。
是啊,再见到她活生生站在自己跟前,他心绪如何平静的下来?他有无数的问题想问她,有好多的话想要跟她说。
她不在的一年里,他念她如狂,相思难耐。
他以为,她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