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 你也跟我和娘亲一起睡?”
元宵此话一出,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尤旋僵硬地站在那儿,脸上笑意收敛,心跳快了几分, 格外窘迫。
这孩子最近话越来越多了,关键还总把事情搞得很难堪。
偏偏他此时一脸无辜,根本不知道自己这话有什么不妥。尤旋一时间没了脾气。
就在这时,傻孩子又开口了:“小豆子和丫丫的爹娘就是一起睡的。”
“小豆子还说他爹爹亲过他娘亲呢。”元宵扭头看穆庭蔚,“爹爹,你亲过我娘亲吗?应该亲过吧, 否则为什么会有我?”
穆庭蔚耳根已经热了,脑海中有什么旖旎的画面闪过,再看对面站着的尤旋, 她双颊泛红,想生气却又不知道怎么冲元宵发火,面容上带了几分别样的娇俏。
穆庭蔚干咳两声:“元宵, 爹爹……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那我今晚到底睡哪儿?”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
“跟你爹睡!”尤旋一张脸红得滴血, 这会儿一点不想看见这傻儿子。
她没生过,别人家的!
被尤旋斥了, 元宵瞬间委屈着撇起嘴,脸上表情一点点变化, 然后红着眼眶, 汪汪的水花在眼里打转。
片刻后, 他“哇”的一声便哭出声来,边哭边扭过头去,撅着屁股,趴在穆庭蔚肩头不清不楚地说着:“娘亲不要元宵了,呜呜呜呜……”
尤旋:“……”
这哭声缓和了不少屋里的气氛,穆庭蔚拍着他的脊背哄着:“娘亲没有不要元宵,元宵别哭,爹爹带你去外面看黄河。”
说着,看了眼怔愣在那儿的尤旋,唇角几不可见地弯了弯,然后抱着儿子出去了。
等人走了,尤旋好容易喘上一口气儿,拍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在外室的软榻上坐下。
茗儿含笑走进来,她刚刚一直在门口,因为镇国公在,故而没进来。不过里面的谈话,她听了个一清二楚。
看尤旋一脸懊恼,她奉着茶水上前:“夫人跟小公子置什么气,他才四岁,哪里懂得这些呢?”
尤旋叹了口气:“我刚刚就是被他气糊涂了,一下子语气重了些。他怎么样了?”
“不碍事,镇国公在哄,哭声渐渐止住了。”
“那便好。”尤旋拎起水壶给自己斟了杯茶水,兀自饮着。
——
等尤旋稳定了情绪出去找元宵时,她正在外面的罗汉椅上趴着,乔阳公主坐在他旁边给他讲故事。
穆庭蔚独自跽坐在长案前的软垫上吃茶,目光看向跟乔阳公主玩得高兴的元宵,他唇角挂了一抹笑意。
尤旋走过去,摸了摸儿子的头:“在跟乔阳公主玩儿什么?”
元宵听到是他娘的声音,哼哼鼻子,从罗汉椅上下来,拉着乔阳公主的手:“漂亮姑姑,咱们去楼上玩好不好?我不要待在这里了。”
尤旋:“……”
乔阳公主也发现了元宵和尤旋母子两人间的一点微妙,狐疑着看向穆庭蔚和尤旋,不知道要不要此时把他带走。
穆庭蔚呷了口茶水:“去吧。”
乔阳公主笑着捏捏元宵的脸蛋儿:“走,去漂亮姑姑房间,里面有很多很多好玩儿的。”
元宵眼睛亮了亮,被乔阳公主拉着上楼。
在上台阶之前,还不忘回头看看尤旋,冲她“哼”了一声。
尤旋唇角抽了抽。
臭小子,还挺记仇。
元宵和乔阳公主走后,穆庭蔚依旧从容地坐在那儿品茶,不说话,也不看她。
尤旋突然觉得自己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她犹豫片刻,转而对身后的茗儿笑道:“去那边看看吧。”说着和茗儿去了栏杆处,站在那儿眺望远处的景色。
穆庭蔚的目光追随她望过去。她穿着一袭暖橘色的束腰襦裙,腰身掐的紧致,显得柳腰纤细,不盈一握。外面风吹来时,她裙裾飞扬,墨色青丝漫舞,像一幅极好的美人图。
不知怎么的,刚刚元宵的话又在耳畔冒了出来。
——“爹爹,你亲过我娘亲吗?应该亲过吧,否则为什么会有我?”
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本来没怎么在他脑海中留下太深刻的印象。可最近,似乎总是越来越清晰。
有微风扫过他的脸,似有若无的触感。穆庭蔚感觉心上某处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痒痒的,很想挠一下,却又不知道挠哪里解痒。
无奈之下,他又多饮了几盏茶。这才稍稍觉得好了些。
只是那目光,总忍不住追随着前面那抹身影,有些移不开眼。
尤旋并未感觉到背后人的注视,心情很好地眺望远处。
今日天气好,远处连绵山脉清晰可见,滚滚黄河卷起浪花,格外雄伟壮丽。
茗儿闭着眼睛深呼吸了几次,感叹道:“夫人,咱们好久都没出来了。这黄河波澜壮阔,一眼望不到尽头,这么看着,感觉自己一下子渺小了好多。”
尤旋笑:“那是你没见过大海,比这个还要壮观,尤其是涨潮的时候。不过很危险,一不小心就卷进海里丧了命。而且离大海太近,时有飓风席卷而来,也是灾难。”
“你见过大海?”
这话不是茗儿问的,尤旋循声而望,穆庭蔚正在不远处坐着,目光恰巧注视着她。
尤旋心上微颤,随后从容笑道:“没有,书上见过。”
穆庭蔚没有追问,瞥了眼长案上的棋坛,试探着问:“要……试试吗?”
尤旋这会儿确实无聊,犹豫了一下,索性硬着头皮走过去。
穆庭蔚让人在她对面放了软垫,尤旋规规矩矩跽坐。
黑子先行,穆庭蔚把黑棋给了她,尤旋也不客气,率先走了一步。
周遭静悄悄的,只楼上偶尔会传来乔阳公主和元宵的笑声。
尤旋下棋的时候很认真,两耳不闻窗外事,茗儿不时为他们添水,之后静静候在一旁。
不知过了多久,茗儿茶水换了两壶,尤旋一直绷着的脸上终于含了笑,抬头看向穆庭蔚:“承让了。”
穆庭蔚有点意外,勾了勾唇,说出来的话意味不明:“五年时间,能有如此造诣,倒是令人惊讶。”
面对他的试探尤旋不以为然,扬眉反驳:“公爷政务繁忙,早些年又南征北讨,算起来又有多少时间去琢磨这些?何况,我对公爷说过,我有天赋,又勤加练习,能胜了公爷也不足为奇。”
“你倒是自信。”穆庭蔚看她一眼,好看的剑眉舒展开来,突然觉得心情还不错,“来,再试一局。”
——
第二局的时候,尤旋明显感觉自己力不从心了。她这才知道,方才那一局之所以会轻松赢了他,是穆庭蔚以为她棋艺不精,故意没上心,敷衍着陪她玩儿的。
如今他认真起来了,尤旋眉头也渐渐皱了起来,面色一点一点变得很难看。
要知道,整个大越除了母后之外,她还没遇到过对手,太子铭轲都赢不了她的!
难道是生了元宵,棋艺荒废了?
尤旋心情有点不好。
而且她发现,穆庭蔚全局在牵着她的鼻子走,让她一步步落入圈套,然后再不着痕迹放她一条生路。
就在她以为自己看到曙光的时候,下一个圈套又来了。
尤旋:“……”
这种感觉,实在有点让人生气。
她颇为烦躁地把手中黑子一颗颗扔进棋坛里,脸色不太好看:“不玩儿了。”
她如今的样子,全然没了上一局的高兴劲儿。
“赢得起,输不起?”穆庭蔚帮她斟了茶水,语气里带了一丝笑意,“棋场如战场,好好读读兵书,你这还嫩点儿。”
尤旋心里不大痛快,闻此嗤笑:“你我各赢一局,明明是打平了,公爷怎么还得意忘形起来了?”
说完她就后悔了。
仔细琢磨着,得意忘形的那个人,好像是她自己哦。上一局明明是人家让她的。
好气哦!
她居然输了!
她嘟着小嘴儿,气呼呼的,看起来莫名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穆庭蔚笑而不语,目光扫向跟乔阳公主一起下来的元宵。
“肚子饿不饿?”他问儿子。
元宵下了楼梯扑进他怀里,委屈地点头:“都饿了好久了。”
尤旋看看天色,太阳早都到头顶了。
她和穆庭蔚居然坐了大半日。
穆庭蔚摸摸他脑袋:“那咱们先用膳好不好?我们元宵还在长身体呢,可不能饿着。”说完吩咐人去传膳。
一楼有间专门用膳的厅堂,环境雅致,地方也宽敞。
用膳的时候,元宵全程挨着穆庭蔚坐,也不跟尤旋说话,只偶尔偷偷掀起眼皮看她一眼。等尤旋看过来,他又赶紧把目光收回,然后若无其事指着菜:“爹爹,我吃这个。”
尤旋:“……”
尤旋觉得他们父子俩亲近的有点快了,这才多久?
难道真是血脉相连,父子天性?
这孩子算是白养了。
尤旋心里叹了口气,默默吃自己的。
乔阳公主说:“穆哥哥,五天后咱们是不是就到露城了,你应该没有很着急回京吧,咱们在露城玩半日好不好?”
穆庭蔚帮元宵夹了牛肉,对于乔阳公主的话不置可否。
乔阳公主又问尤旋:“尤姐姐去过露城吗,那里特别热闹,而且衣服首饰都格外好看,跟帝京的款式不大一样。咱们可以去挑几样带回帝京。”
尤旋笑了笑,不好回答。毕竟穆庭蔚都没说去还是不去,她插什么嘴?
这时,穆庭蔚垂首看坐在自己身旁的儿子:“元宵想不想去玩儿?”
乔阳公主一看有戏,诱哄元宵道:“那里有杂耍,还有斗鸡,斗蛐蛐儿,很多很多好玩的。”
果然,元宵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睛点头:“去!”
——
午膳过后,尤旋要哄元宵午睡,他不肯,坐在尤旋屋里的床上,也不理人,一脸“我还没哄好”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