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色一红,摆了摆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之前却又算计,但吃下先生王棋,却是有赌的成分,多少带着侥幸……”
那大师和蔼的笑了笑,心底多少好受了些,他言说道:“这八将棋之法,本就讲究博弈双方心理,能赌对同样也是本事。”
姬玉植点了点头,却没有将心头的真心话说出来:这家伙,因为我的年纪,而轻视我。被我连吃二子后,着急取胜,想要一口气吃下我的双卒亦或者三卒,以让自己赢得漂亮一些,所以我一开始就料到了他落的是王棋。
蠢货就是蠢货。
总是把自己的失败归咎于时运不济,却不知期间种种早就落入聪明人的算计。
哎,这或许便是书上说的……
至清者无友,至慧者无知己吧。
那大师看着模样乖巧的姬玉植,心头倒是有了几分赏识之心。但若是知道此刻姬玉植真实的想法,保不齐会一口老血,喷上三丈远。
……
姬瑶终于吃到了她心心念念的丰盛大餐。
李丹青看着风卷残云的姬瑶,又打量了她一番她那娇小的身材,心底暗暗泛着嘀咕:这些东西,到底被她吞下去后去了哪里?
这玉宇楼的老板倒还算是个实诚人,一桌子赠送的饭菜极为丰盛,李丹青细细数了数足足有十三盘菜肴,分量极大。
但这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姬瑶一个人便吃去了大半。
并且在这之前,他们还已经在对面的酒楼中吃过一餐还算丰盛的晚饭了……
也难怪姬玉植说想要养活自己的阿姐不容易……
“你是故意输的?对吗?”而就在李世子暗暗奇怪着这姬瑶堪称恐怖的饭量时,一旁的姬玉植却忽然看向李丹青,如此问道。
李丹青一愣,只见身旁的姬玉植眉头紧皱,用一副老气横秋的目光审视着李丹青。
李丹青眨了眨眼睛,笑道:“自然!为师那可是在应水郡击败过……”
“我很聪明。”
可李世子的插科打诨,却并没有再眼前这个十来岁的孩童面前奏效,姬玉植死死的盯着李丹青,脆声说道。
这样的话,从别的这般大的孩子嘴里说出,多少显得幼稚,但从姬玉植的嘴里说出,却显得那般理所当然。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我都很聪明。”
“不止你知道,父亲知道,皇后娘娘和后妃也知道。”
“两位兄长,为了皇位斗得如火如荼,表面上双方兄弟情深,但背地里,刀刀见血。他们视彼此为眼中钉,肉中刺,但只有在一件事上,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不希望再出现第二个对手。”
“所以,在宫里他们处处针对,父皇视而不见。”
“我们几乎不能接触任何外臣,除了你。”
“你带我们出个宫,故意用滑稽的方式输掉了这局棋,有用阿姐逼我出手,今日尚且还好,看客们并不知道我的身份,但好事者稍稍一查,这便不是什么秘密。过几日之后,大抵武阳城就会传遍,武阳的三皇子聪明绝顶的消息。”
“皇后与后妃自然不希望我有这样的名声,她们会上门敲打,甚至折辱。”
“若是巧上一些,你刚好在此,便可出手为我们平息此事,我和阿姐会对你感恩戴德。”
“然后你可以继续利用这份信任,带着我们继续做一些你想让我们做的事情,让我的名声更大,让皇后与后妃对我愈发的忌惮。”
“等到了一定的时候,我就没有了退路,要么参与进两位兄长的搏杀,要么就死在他们手里。而在这时,你会告诉我,你可以帮我,借着我的身份,你可以再次挤入武阳的权利争夺中,为你的仕途铺平道路。”
“我说得对吗?”
姬玉植眉宇间的神色在那时渐渐变得冷峻。
很难想象,一个十来岁的孩童,能用这般慢条斯理的语气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让李丹青难免觉得有些荒诞……
可却又那般真实。
他愣了愣,好一会之后才回过神来,同样在这时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盯着眼前的姬玉植,饶有兴致的问道:“你既然知道这么清楚,又似乎很反感这事,那为什么还要出手呢?”
姬玉植的脸上浮出一抹与他年纪极不相符的冷静之色,轻声道:“昨日你救了我娘,我欠你一个人情,这是还你的。”
“但我没有兴趣参与这些事情,我只想多看看书,学好本事,等到成年之后,能照顾好我娘和阿姐……”
“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就已经很好了。”
“所以,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来燕欢宫。”
李丹青看着眼前这个眉头紧皱的男孩,忽然有些心疼。
聪明并不意味着早熟。
如果说姬玉植的聪慧是来自天赋,那此刻这番早熟的言论,显然来自经历。
而到底是怎样的经历,能让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对身边的任何人都抱有这么大的戒心与敌意呢?
李丹青多少能够想象一些,但终究无法完全感同身受。
……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而言。”
“李世子也是那把,他们看不见的刀。”
天鉴司中,殷无疆说完这番话,浑浊的眸子低沉,伸手给自己又倒上了一杯茶,然后便静默不语,只是安静得等待着李丹青的回应。
良久。
坐在对侧的李世子方才低语道:“我当然可以做那把刀。”
“我有我的仇要报,有老家伙交代给我的事情要做。”
“但……姬玉植那个小屁孩,就算了吧。”
静默饮茶的天鉴司大司命眉宇间第一次浮现出一抹异色。
“他是个很好的筹码。”
“聪慧,同时不惹人注目。身份高贵,只要暗地里我们能集结足够的势力,一切都名正言顺。”
“而没有他,我们寸步难行……”
“还是说,你准备在姬斐与姬权二人之中选一个?他们的府门可不好进,门中已经养满了豺狼,等着那一天到来,分享武阳这块肥肉,多一条狗他们就少吃一份,没有足够的实力可入不了他们的府门。”殷无疆面无表情的说道,已经端起的茶杯,在那时缓缓放下,似乎有些不悦。
“这天下,谁坐皇帝老儿那把交椅,我不在乎。”
“姬权和姬斐打得再热闹,跟我都没有关系。”
“我只想好好活着,顺便把老家伙的死查清楚,让该付出代价的人,付出代价。”
“如果为了这些,把一个十多岁的孩子卷了进来,那我和姬齐之流又有什么区别?”
“我李丹青不是什么好人,但……却也不想做个坏人。”
听到这话的殷无疆愣了愣,沉默了好一会之后,方才低语道:“那……这条路,可就难走很多了。”
李世子在那时朝着老人咧嘴一笑,耸了耸肩膀言道:“那就走到哪,就算哪。”
……
李世子回过了神来,玉宇楼酒客喧嚣,他盯着眼前一本正经的孩童,伸出手在对方仿佛要杀了他的目光中摸了摸他的脑袋。
“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为师可没有下作到需要利用你这小屁孩来帮我的地步。”李丹青笑道。
姬玉植闻言冷笑一声,反问道:“那你为何故意输掉棋局?”
“为师见你每日捧着书,怕你读成一个书呆子,所以让你长长见识。”李丹青随口言道。
但这样说辞显然不足以打消姬玉植的疑虑,他的目光依然警惕的问道:“可这和我迎战那家伙有什么关系?”
“屁大点的孩子,每日愁眉苦脸。”
“你说你老子没有让我做你的师父也就罢了,既然做了,我自然得好好让你感受感受什么才是这个年纪孩子应该做的事情。”李丹青神情平静的言道。
“幼稚。”姬玉植冷声道:“本公子对于那些孩子玩的东西才没有兴趣,有时间浪费这上面,还不如让我多看几本书。”
“又来了。”
“书这东西,看看也就得了,你这个年纪就应该争强好胜,就应该意气风发。”
李丹青说到这里,心底又默默的嘀咕了一句:然后被社会毒打,收起那副自以为是的嘴脸。
只是没想到那个大师,虚有其表,连个小屁孩都治不住。
他想到这里,又朝着姬玉植眨了眨眼睛,问道:“难道今日,用你引以为傲的聪明才智打败那家伙的感觉不好吗?”
姬玉植皱了皱眉头,沉声反问道:“本公子的聪明早就超出的凡人,这种胜利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你会为打赢一只蚂蚁而感到高兴吗?”
“这样吗?”李丹青眯眼一笑,有些苦恼的自语道:“我本来明天还想着带你们去西城的金玉屋看看。”
“那里可还有比八将棋更有意思的东西,什么虎狼斗,星宿杀,可都是规则复杂,玩法多样,同时多人为战的玩意。要是侥幸赢了,还能有钱买好多好多吃的……”
“吃的……”听到这话,正在低头风卷残云的姬瑶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姬玉植,小拳头再次举起。
姬玉植本就有些意动,见了此状,愤恨的瞪了李丹青一眼。
“哼!要不是打不过阿姐!”
“本公子才不会跟你妥协……”
“对了,明天早点来宫里接我们。”
“我可不是想要玩那些无聊的玩意,主要是想多赢些钱,让阿姐出个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