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他咬着牙选了一场豪赌。

——原谅一个人还未做出的恶行，这是他的选择。

而事情的结果到底不如人意。

当然，他没有输，但他同样也没有赢。

“我不是来道歉的，如果我真的要道歉的话，至少得有一个正式的上门拜访，对吧？”卡尔笑了一声，“只是在那样可怕的经历之后，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们这个，我以前好像从来没有和你们说过——”

“——能和你们相识是我的幸运。”卡尔说，“以及你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你们几十年如一日地坚持自己的理想，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

“你们还没有和对方取得和解吗？”

“恐怕没有。”万磁王竭力维持冷漠的声调，他不清楚自己是否失败，“我们依然每日都争吵。”

“啊。”卡尔低声喟叹。

他又问：“你们不再信任和热爱彼此了吗？”

“也没有。”万磁王说，“毕竟我们如此相似。”

“那为什么你们仍旧争吵？”

“这不是一个疑问。你早已经得到了答案。”

“……”

“……”

“我担忧我的答案是错误的。”卡尔说。

“你没有担忧过什么，你从不担忧，担忧是失败者的任务。”万磁王说。

“……”

“我们每日争吵，因为我们完全不同。”

万磁王挂断了电话。

卡尔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看了半天，沉沉地叹了口气。

莱克斯深吸了一口气。

没有人在讨论那部电影。

但每一个人都在从暗处窥伺他的动作，他的表情，他发出的任何一个指令。

他们的脸藏在平板电脑、文件夹和手机的背后，他们的絮语从指尖发出，而指点则在眼神里。

他们愚蠢、庸碌、毫无作为——但该死地拥有评判一切的自由。

忠诚可靠的茉西被莱克斯留在公司里继续为他的商业帝国操劳，自从就任总统，他们见面的时间就寥寥无几。

莱克斯很难想象自己在思念或者怀念什么生物，但事实是，他确实有些想念茉西了——如果对方死了，那还落的轻巧，他会马上培育一个接任者，但茉西还活着，且还不在他的身边，那么缺失这个重要助手的不便就完全体现出来了。

但或许他其实并不想念茉西。

他只是在尽他全部的力量，去抗拒他对另一个人的思念。

然而在此刻，无论是他的抗拒还是他所抗拒的思念，好像都只能彰显出他的可悲，因为那个家伙已经回来了，而他极有可能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人。

作为情人和死敌这都非常失职，是一种不可饶恕的错误。

更何况他得知消息的方式还是这么的……耻辱。

他抬眼看着窗外，金色的阳光涂抹着窗台，华盛顿的白昼并不像大都会那样璀璨，至少草坪上的露珠不会像碎金那样闪烁光泽，但华盛顿依然有种令人心折的魅力，那种隐藏在严谨、镇定和高效背后的波澜壮阔甚至可称浪漫。

浪漫。

那家伙居然拍了那么一部荒谬的、和事实完全不相符的电影，还将它展示给所有人看。

真是傲慢，而且失礼，就算其中有什么浪漫的成分——比如电影里有几句表白还是挺让人感到愉悦的，比如电影里的反派也不会让人觉得无脑——那个打扮得招摇、低俗的主角和不知廉耻地追逐着男主角的女主角之间长达一分钟的拥吻镜头给莱克斯带来的厌恶感也完全能将之抵消。

他面无表情地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那些人在猜测他的心情，在猜测他是否感到被折辱，在猜测他接下来的举动，很不情愿地，莱克斯承认，那些人同样也在猜测他对超人的敌视是否真的出自于一些不可明说的感情。

但莱克斯，实话说，他完全没有整理好自己的思绪。

他深爱一个男人也得到了对方的深爱，他还有一个发誓和对方不死不休的敌人，然后他意识到他的爱人和他的敌人是同一个人，在痛苦的、自我折磨般的几年挣扎后，他终于杀死了他的敌人，紧接着就陷入对爱人的思念和杀死爱人的痛苦，再然后他在长达两年的辗转反侧中绝望地意识到他仍旧迷恋他的敌人——

再然后，那个本已经死去的人回来了。

还拍了一部电影嘲笑他。或许不是嘲笑他，谁知道呢。或许对方只是想要在他的心里插上一把尖刀，就像他曾经做过的那样。

全世界最聪明的大脑也没办法处理好这样的波折。

他一直沉浸在昨天和凌晨的电影里，他沉浸在那些意有所指的台词和熟悉的、曾在他身上发生过的镜头中，他一遍又一遍地反复看那部电影，试图挥开那层迷雾，窥见归来者的心。

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他只感受到愤怒、痛苦和悲伤。他只感受到冷漠。他未被原谅。

而这一理所应当的事实本该让他感到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