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百四十一章 索土(1 / 2)

死了个读书人!

还是新科进士!

章越长叹一声,死的此人他听说过,是一位太学中颇有名声的士子。

“蔡京行事过于偏激了些,真当皇城司的耳目是白长的?”

“蔡京未必不知,只是将注在了我身上,也是押在了朝廷对辽国强硬的国策上。”

章越想到这里。

其实太学本要出数百名武学出身的太学生作为三辅军的督指挥使,但因言官刘伯均的弹劾,言自己为了暗中操纵军权,故意安插亲信,所以此事被中止。此举也引起了不少太学生的不满。

太学一贯是章越的基本盘。

自己是太学生出身,又任过判国子监,配合王安石亲手指定了太学改革章程。

从熙河路起一直有用武学出身太学生为将领的传统,此外交引所也是经济出身的太学生们除了做官外的第一就业热门,加之钱乙在太学中又创办了医学院。

所以太学反对激烈不意外。

同时在朝中王安礼在内廷反对割地退让之事。

蔡卞也联络了了不少官员反对。

民间议声如沸。

事情发展到此有些出乎了他的控制,但是出乎就出乎吧。

章越身在定力寺里枯坐不出,一切消息不往外递送,这是内部人士都知道的。

这个动作虽不刻意,但皇城司有心一查便知。

宫内内侍自己也有暗中结交,他们会帮自己说话了,主要是自己肯使钱,甚至连宰相俸禄都拿出来贿赂近侍。所以官家的动向他是了若指掌。

更不说宫内石得一,李宪,甚至连太后身旁的张茂则都与自己关系良好,甚至有时候自己不惜折节下交。

遍植党羽,伺察人主,操纵舆论,插手军权、结交宦官内戚……自己这离奸臣可是越来越近了。

可是奸臣要揽权。

难道忠臣就不揽权了吗?不揽权,怎么办大事。

有时候忠臣与奸臣,真就隔了一张纸而已。

反正再干两年自己便暂且身退,以后能不能起复再说。

钱乙曾告诉自己官家身体底子不好撑不了多久。但谁又知道呢?历史上官家因永乐城之败成疾,而这个时空这最大的病因被自己铲除了。

无论如何,章越就当这两年是自己政坛上最后的任期来干了。

细想之间小沙弥端来了素斋饭。

寺庙的饭菜自是寡淡,不过章越却十分满足。

他为官俭朴,平素在家也是粗茶淡饭不脱寒门出身的本色。

小沙弥从木盘里端来一大碗稻米饭,一壶茶,一碟青菜豆腐,还有些腌萝卜,还有些许口蘑。

别看如此简单,但这点豆腐口蘑还是寺中给自己开了小灶,其余饮食皆与普通僧人无二。

都说粗茶淡饭最养人,日子平淡才是真。办大事的人既能吃山珍海味,也可咬得菜根,习惯这般清苦的生活。

俭能养德,亦能养福。

万万不可身居高位,便沉溺于口腹物欲之中。

章越夹起青菜和着稻米饭一起扒入口中,饭粒颗颗喷香,如食鲍翅。

饮了一口茶后,他又夹了块腌萝卜,咬下半根,嚼入嘴中清脆爽口。

章越满意地感叹,定力寺的斋饭真是格外香甜好吃。

咬得菜根,百事可做,这方是菜根谭的真意。

章越咀嚼着脆爽的腌萝卜心道,这时候外面的民意和士心想必都有了转化了吧!

若自己还在相位,满天下还道对辽强硬是自己的态度。

不争就是争,他不为勉强之事。

更不用轻易力排众议。

对于刘伯均的弹劾,章越丝毫不作回应。

想到这里,章越给天子写自己的第三封辞疏。

天子就算知道自己以退为进也无所谓。

高人从不揣测别人情绪了,也不作任何解释,要反过来别人让来揣测自己的情绪。

不过这一次,刘伯均弹劾后,几乎没有落井下石的官员,可见百官们经过数次教训都学乖了。

这令章越有些失望。

难道自己以退为进的招数如此粗浅,令人一目了然?

以至于令百官有所误会,生怕秋后算账?

自己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吗?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嘛。

……

辽国使者萧禧抵京。

萧禧看着这座熟悉汴京城踌躇满志。

他认为来汴京必能收获他想要的东西,凭着北朝带甲百万,凭着南朝文恬武嬉,辽国以大军恐吓之下,南朝必然俯首听命,兵不血刃地达到他的目的。

一路行来,看着宋朝馆伴使卑躬屈膝的样子,他已是有此预感了。

一行的车马行至汴京街头,不过萧禧目光一缩看到与以往不同的场景。

但见围观的百姓们神色不善,甚至有不少士子模样的人目中喷火,满是义愤。

左右虽有宋朝官兵维持着秩序,但萧禧毫不怀疑若无人阻拦,这些人会过来撕了自己。

以往自己来宋朝的时候,这些南人百姓不是一个个嬉笑着来旁观吗?甚至有北朝近邻的亲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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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几时有这般!

“番狗!”

萧禧听得百姓里一声怒骂,顿时吃了一惊。他转过头看去,一名落魄的大汉酒吃得醉醺醺的,衣襟敞着,露出满是黑毛的胸脯指着骑在马上的自己骂道。

萧禧心底大怒,这等破落户模样的人,也敢辱骂自己?

哪知这名大汉骂完,左右百姓纷纷叫好跟着喝彩,不少百姓也是喝骂‘番狗’!

有百姓大声道:“这些番狗刚在沧州杀了咱们那么多百姓,如今还胆敢来这要地要钱!”

“真当咱们大宋无人了!”

“若真打到汴京城下,爷爷我舍了这三百斤肉,与你们拼了!”

“且看谁作这卖国贼子!”

“卖国贼子人人共讨!”

萧禧大怒看向一旁的馆伴使怒道:“这是何话?南朝地界都没人管了吗?”

馆伴使脸上神色有几分复杂,最后作无奈之色道:“这我也是不知,贵使先下榻后,再作分说。”

说完后对方馆伴使别过脸去不作搭理。

之前对自己几乎称得上卑躬屈膝的馆伴使态度也这般了,萧禧没有发作,只在一片刺耳的‘番狗’声中缓缓抵至驿馆。

哪知驿馆周围此刻也是被人包围得水泄不通,不少百姓书生围着喝骂。

馆伴使副使,德州通判急忙禀告王珪。王珪命开封府苏颂捉拿闹事百姓。苏颂推诿了一阵,不是非常尽力。

百姓们围绕着驿馆骂了一圈后,看见衙役敲锣而来,立即一哄而散。

次日,数百名读书人敲登闻鼓请愿,并在宣德门伏阙请求。

王珪,孙固见此一幕,都绕宣德门而行。

……

定州。

作宋辽边境。

这是一个出现颇为频繁的地名。

昔米信、田重进、李继隆都作为定州都部署坐镇于此。

知定州兼定州安抚使章惇自抵此后便积极备战,整顿边备。

章惇也如他所言般,在定州整备了一支野战兵马,其中就有马军。

事实上宋朝虽是缺马,但定州军一贯不缺,回纥、党项、藏买马都是优先装备定州军,如今朝廷收服了凉州,上月更调了两百匹凉州大马优先配给定州兵马。

但章惇仍觉得给了太少了。

章惇在定州办事甚锐,汰旧军编练新军,旁人问他为何不编练旧军,而用新军。

章惇道:“旧军糜烂而不可用,唯有裁革以新军方可。”

现在契丹屡屡侵界,多造事端,兵马护送着百姓过界伐木,又驱赶夫役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