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臣问道:“你说是不是章相不愿两年后除相位?”
韩忠彦道:“章公一心为了天下,誓要将辽宋大事定下,好功成身退,立万世不朽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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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担心兵祸一起,便是几年十几年之事,哪有功成身退的道理。”
李清臣道:“那也不能拿着大宋万万百姓与他章三成就一己功业之私来冒险。师朴你可要三思啊!”
韩忠彦骂骂咧咧地道:“我还能不知吗?三郎为相后,我越来越不知他在想些什么了。元长元度野心勃勃,子瞻子由散漫无方,我和安中真替他担心。”
“但三郎与我几十年朋友,这事我唯有帮衬他到底,今日与你说话也是有个交待。此事你万万勿透露出去。两日后我便去辽国了!”
“若我出使有什么不测,以后我韩家就托你照看了,走了!”
说完韩忠彦立身而起,李清臣一咬牙也追了出去道:“师朴,你我多年交情。我也不是不仗义的人,此事上我是定支持你。”
韩忠彦闻言点点头,然后出了大门。此刻天寒地冻,外头的驾马正喷吐着白气,路上的行人们都笼着袖子。
“师朴保重!”
李清臣追到门前向韩忠彦长长一揖,然后目送韩忠彦远去消失在汴京的夜幕。
……
汴京的春寒仍未散去。
章越穿着厚衣在庭院里观鱼。
东亚国际政治与欧州不同。欧洲国际政治奉行是均势理论,东亚政治则是朝贡体系。
不过辽国崛起,取代了原先华夏的生态位。
原先朝贡体系,这位于四方之中的角色是中国的,但辽国取而代之。不过宋朝虽不称臣,但要向辽国纳币,之前高丽,女真,党项也从事宋改为事辽。
所以现在的格局是介于朝贡和均势之间。
不过均势不是刻意主导的,往往是被动出现的。
一国的势力增强了,就打破了原有的均势。
这时陈瓘入内向章越禀道:“丞相,边关收到党项牒文,除了要讨回凉州,又要我等退出兰州等地。”
章越道:“情理之中,辽国介入凉州之势已是明朗,党项亦是愈发强硬。”
陈瓘道:“之前辽国没有表态时,党项还打算自去国号,接受朝廷西平王的封号。而今倒是全部反悔,实为可恶。”
章越道:“明日告诉都亭西驿的党项使者,他既加一条我们也加一条,要他国主在国书以赵姓自称,不再用李姓。”
“而且大宋都已开国两百年,仍用李姓,此意何在?”
陈瓘沉默片刻后道:“丞相,此话一出连与党项也没有转圜了。”
章越看向陈瓘问道:“你也这般认为?”
陈瓘道:“学生以为老师布局一贯稳当,用谋极是谨慎,为何这一次要冒此天大之险呢?”
“一旦与辽国交兵,不论胜负如何?朝野上下必责怪老师。”
章越拿了一把饵食喂鱼对陈瓘道:“莹中,天下事哪有都那么顺风顺水的。”
“对于党项契丹之事,我们要走远路,进窄门,耕瘦田。而不是非近路不走,非大门不入,非肥田不耕!”
“我既要作容易的事,也要作难的事,作容易的事去改变事,作难的事来改变自己。”
陈瓘恍然道:“学生似明白了。”
章越道:“我们常道‘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便是此理。就拿眼前两件事而言,在京畿附近设立辅州,还有辅州部队里,每一指挥都要以太学生为督军与武将一起双指挥使之事。”
“你说没有辽国重压之下,这些事若没有十年功夫哪能办得成的。”
陈瓘心道确实,朝廷打算在京畿设三辅州已是在两府通过了,朝廷升开封府襄邑县为辅州名为东辅,以郑州为西辅,以澶州为北辅,每辅州屯兵两万。这都是从天下各州各路及禁军中抽调来的精兵。
其中熙河路抽了一万人,其余陕西各经略使路也抽了一万人。
每个部队指挥五百人,设指挥使一人,督指挥使一人。指挥使从武将中选拔,督指挥使从太学生或武学生中选拔。
指挥使和督指挥使平级,指挥使主作战,有最后军事决定权;督指挥使则监督。督指挥使虽是太学生出任,却走武臣资序,若立下战功则可武资换文资。
换了以往需再三商议,但现在都是‘仓促’而决,大臣们议定极速。
章越道:“日后无论灭党项,还是北伐幽燕都要有一支强军,怎能全赖西军为之?”
“这三辅兵马便是以后西征北伐的主力。”
说到这里章越拍了拍陈瓘肩膀道:“我铺好路,以后便看汝等为之了!”
寒风之中,陈瓘满脸惭愧红着脸道:“学生错会老师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