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说话间,天空星辰黯淡,东边泛起鱼肚白,晨曦洒进林中,漫长一夜终于过去。
霁霄默默看着,心情复杂,略感欣慰又心酸。
年轻修行者特有的锐气棱角和一腔血性被激起,明知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也偏要问个道理。他们只觉得道心不安稳,便无法证道。其实如果现在回去,红尘磋磨数年,见多了阴诡算计,魑魅魍魉,便通晓有许多方法可以欺骗自己,欺骗天道,该做谷主观主门主,还是一样做得下去……
却听孟雪里笑道:“也罢。不走就不走。”
他立在晨风中挽了个枪花,浑不觉眼下处境日暮穷途,群狼环伺,倒像即将踏上征程,豪情万丈。
霁霄也笑了笑。
雀先明在一旁听着,犹如冷眼旁观的局外妖。
他是大妖,如果不是因为孟雪里,他才不想理会人与人的纷争。实在令妖头大。
雀先明虽然脾气急躁,却不呆傻。当初来寒山接朋友跑路,明确划出一二三条劝孟雪里离开、择时东山再起。他擅长变化、观察,藏在寒山脚下,听虞绮疏与论法堂小弟子聊天,就知道如何扮虞绮疏;藏在树上,听荆荻与宁危谈话,就知道如何扮作荆荻,如果不是孟雪里太熟悉他,一定识别不了。
此时他默默听着众人谈话,想起地宫遇袭的蜃兽,秘境内外的情况他都心中有数,忽然计上心头,便不再急着催促孟雪里回妖界。反而擂了朋友一拳,笑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也留下帮你们。”
孟雪里点头:“好雀!”
同样脾气急躁,却有些呆傻的驭兽师问:“请教这位道友,何门何派?”
孔雀答:“我姓雀,无门无派,自由自在。”
脾气不急躁,但同样有些呆傻的阵符师道:“你听了我们说话,知道现在情形危险,却还想留下……散修兄弟高义!”
孔雀答:“哪里哪里!”
黎明时分,天色半暗半亮。一行伤兵有说有笑,迎着清凉晨风,穿过落叶簌簌的林间。
霁霄与孟雪里走在最后。
霁霄听见风声水声中,小道侣一声叹息。
他传音问:“你怕吗?”
孟雪里笑笑:“怕什么,我心大。是生是死搏一搏,天塌下来当被盖。”
霁霄:“天塌下来,我给你顶着。”
“这话应该我说,我是师父。”孟雪里看着徒弟,想起他和霁霄的渊源,“我叹气是因为霁霄。他活着的时候,人们都说‘天道之下,唯有霁霄’,他是世上最高的人,替千万人顶着一片天……可是人间负他。”
霁霄声音低沉:“都过去了。”他自问从来不曾怨恨愤懑。
“不。”孟雪里不喜欢这种说法,忽然收起玩笑神色,指了指心口:“在我这儿,过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