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尘进来回报,打破了僵滞的气氛。“公子,淑妃娘娘说晴衣小姐情绪低落,食不下咽,执意要出宫去沈府探望,虽然娘娘已经拦下,小姐仍连日哭泣,郁结难安。”
左卿辞面无表情,秦尘接着道:“至于沈府,沈小姐忽发高热,甚至开始咳血,御医束手无策,殷少侠似乎想送她去方外谷,但路途太远,病势又急,怕撑不到。”
轻叩的指尖停顿了一瞬,左卿辞心下分明,咳血是毒入肺腑之兆,这样下去最多不过五六日,待伤及心窍便是药石无效。
秦尘说完,递上一封书信:“侯爷传信来,言及殷少侠去了府内拜望,信中提醒公子务必尽力襄助,毕竟沈姑娘救了晴衣小姐,上次为山河图又得了金虚真人鼎力之助。”
白陌随在秦尘话尾,终是将要呈报的说出了口:“公子,殷少侠今日又来求见?”
左卿辞接过书信并没有拆,默了好一阵,做了一个手势,白陌将殷长歌请了进来。
殷长歌几日不曾交睫,跑遍了金陵的药铺,又在江湖上遍询消息,全无半分线索,眼见沈曼青日渐衰弱,他陷入了巨大的绝望。然而对着左卿辞,他尽量缓和了情绪。“恕我冒昧又来相扰,公子可有云落的消息?”
左卿辞平和得近乎平淡、“请殷兄见谅,她被严缉多时,早已音信断绝。”
明知会是这般答案,殷长歌抑住涩叹,难以压制心底的颓丧。那枚苏云落于千万人眼前取走的鹤尾白,是沈曼青生存的唯一机会。即使锡兰星叶更为无望,但能寻到一味是一味,说不准便有奇迹。殷长歌强振精神。“左公子可有办法探出她将鹤尾白用于何处,或是卖给了哪一位?”
左卿辞凝视着他,淡淡摇了一下头。
绝望到极处,殷长歌心绪越来越焦躁,逼出了郁恨。“左公子可知刺客是何人指使?”不等左卿辞开口,殷长歌冷道,“这次左小姐险生意外,刺客是冲着靖安侯府而来,公子不可能不祥查,可否将内情告知在下。”
左卿辞一语不发,面对质问,选择了沉默。
殷长歌郁气攻心,疾声道:“就算我师姐不该带左小姐私下出宫,也是无心之过,如今她为护令妹而性命垂危,难道不值公子一言!”
左卿辞神情邈远,不知在想什么,俊颜有种置身事外的冷漠。
殷长歌踏前一步,声色俱厉地质问:“左侯一封信,我与师姐万里奔走,任公子驱策,入雪域、拼三魔,从无退避,公子如今万事袖手,只字不答,可对得起我正阳宫?”
左卿辞望着殷长歌激愤的脸,心底淡漠而嘲讽,多么完美的陷阱,原来不是对她,而是应在他身上。借陈王门下的散客行事,原来是为将薄侯府撇得一干二净,让靖安侯府寻不出半点证据。
这一着得手,将正阳宫、靖安侯府与云落尽卷了进去。
挑青龙涎这种毒,自然是根本没打算让中毒者活下来。那一枚毒刺若是落在晴衣身上,左侯府必会如今日的殷长歌一般,千方百计试图救治。他将被迫召来云落,向她逼索灵药,待两人反目成仇,等着她的就是府外薄侯布下的天罗地网。
薄侯算得极精,已经先将人置于死地。就算成功获取了鹤尾白,缺了锡兰星叶,一切也是徒劳。待晴衣殒命,偕她私下出宫的沈曼青便是责无旁贷,靖安侯府势必与正阳宫生出裂隙,正阳宫失了朝中亲贵的支持,加上飞贼一事的影响,薄侯尽可以在御前进言挑动,将正阳宫贬落尘下。
一石三鸟,薄侯的布局毒辣精准,又根本寻不出半点与威宁侯府相关之处,连揭破都无从着手。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苏云落远在异地,受毒伤的也成了沈曼青,薄侯更不会想到,锡兰星叶与鹤尾白俱在云落手中,而今就在他书案上。
殷长歌仿佛又激愤地说了什么,左卿辞不曾听进去,只是忽然觉得烦躁。
苏璇行事不知自惕,与薄景焕结下了宿仇成了疯子,与他何干;
她一心要救师父,又为琅琊郡主得罪了薄候,与他何干;
薄候处心积虑报复,拿晴衣做饵,却落在沈曼青身上,与他何干;
一切纠葛皆因正阳宫而起,殷长歌却将矛头直指靖安侯府,与他何干;
何以他要在这里应付殷长歌气势汹汹的问罪,应对父亲的责备,应对晴衣的伤心欲绝,在左右两难中抉择,被一堆不知所谓的麻烦缠扰。